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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小屋,屋内屋外,姜家的仆人进进出出。
自姜娆从墙上摔下来那天开始,她就没脸来了。
可少年这里却需要人手看着,她便拨了十几个下人在这守着。
这些下人进进出出的,将城西这件破旧的小屋修整如新,屋内,堆满了从姜家府库内取出的珍稀药材。
容渟背部贴着轮椅,坐在窗边。
他看着屋外来回走动的人影,杂沓的脚步声纷纷入耳。
他心里明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知道她是因为砸到了他而心怀愧疚,拨了些下人过来。
可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他的眉眼却沉了下来。
他未曾想过要去救她。
谁死谁生,与他毫无干系。
九岁那年,他亲眼看着十皇子被一个犯了疯病的妃嫔推进池塘。
曾经气焰嚣张,伙同其他哥哥一次又一次将他踩在脚下欺负的十皇子,在鼻子里呛了水,快要被水淹没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做皇弟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次喊他九哥——在能利用他救命的时候。
可十皇子喊哥哥求救命的求饶声音越是凄然,他在岸上草丛边站着,没有任何的动作,看着他沉入水底。
一个活人死了,沉在水底,就像一条鱼,安静多了。
冷血,自私,亲弟弟死在眼前都纹丝不动。
这才该是他的反应。
该将她弃只于不顾才对。
冷眼看着她摔进雪里才对。
可在看到她掉下来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的反应却很迅速。
甚至被她砸到腿后,明明腿上的伤疼痛得好比刀割,心里却率先松了一口气,她没事了。
反常得简直不像他。
这一时的反常,代价未免太大了。
他莫名对她感到有些熟悉,偏偏又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到底是谁。
容渟垂下眼帘,凝视着自己的两条腿。
曾经这里疼得钻心蚀骨,这几日……却变得如同木头一样,毫无知觉,连痛意都感觉不到了。
胯骨以下,仿佛空空如也,即使直接将这两腿锯掉,恐怕与现在亦无区别。
他才看到了一点点能重新站起来的希望,结果却
容渟的眼里落满阴翳。
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间,老大夫的话他都听到了。
从此他就是个彻底的残废、没用的废物了。
无法回京,京中残留势力亦成废棋。一步败,步步败,他将会永远屈居人下。
像有落刀剜在心上,容渟攥在身旁的拳头不甘地抖了起来。
窗边忽然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
他抬眸望去,窗棂边,一颗扎着两个少女圆髻的脑袋探了出来。
是姜娆。
她趴在窗边,露出头来,语气郑重,“我找到治好你腿伤的办法了。”
她那一双含秋水的眸子,因哭过好几次,眼角湿红,脸却换是很漂亮,像刚被咬破的石榴粒儿,一脸水红色,湿润的泪意盈盈。
她一脸愧意地看着容渟。
见他唇色苍白,身体虚弱,她的眼里落满沉烬,灰暗落寞。
是她把他害成了这幅模样。
都是她的错。
她自责地垂下眸去,轻声承诺,“我会把药带回来的。你要等我回来。”
出城的马车正在外候着,她没有多说太多,只匆匆道了这两句,便登上马车离开。
马车一路向出城的方向驶去。
行驶过城门处时,墙上那张县令手写的告示被大风刮得揭了下来,拍在了马车车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