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2)

督公千岁 紫玉轻霜 2384 字 3天前

可他还是想给她自由。

然而事情却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不是说,你不了解我吗?”江怀越带着嘲讽的笑,又走近一步,“从你第一次遇到我,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刻意隐瞒伪装什么。你之前或许是误会了,将我想得太美好,我从来,都没变过。”

他看着犹在颤抖的相思,朝她伸出右手。

“如你所说,我用这只手,杀死了我的义父与义母。你如果想要我死,尽管去告吧,我无亲无友,无爱无后,只此一身。死就死了,别无牵挂。”

惊骇与刺痛攫住了相思的心。

这一瞬间,她几乎不能呼吸。

眼泪不受控制地纷纷落下,她的衣襟已经湿透。

她想说话,却哽咽地无法发声。

再不舍的爱恋在这样的残忍面前也尽化为灰烬。

她险些站立不住了,踉跄着后退再后退,直至退到院门口,跌跌撞撞想要离去,脚步一顿,忽而停止。

流着泪,回望他一眼。

他还在站在属于他的幽冷院中,没有上前的意思。

神情出奇的冷静,眼里是空荡荡的旷野荒原,朔风拂雪。

她吃力地扶着门框,慢慢取下了那对闪着润光的翡翠耳坠,解下了他曾披在她肩头的玄黑斗篷,当着江怀越的面,放在了冰凉的青砖地上。

“提督大人,您……好自为之。”

她只说了这一句,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犹如亡魂一般悲怆离去。

第120章

远去的脚步声已经彻底消失, 江怀越却还是站在原处, 一步都不曾动。

昏暗中, 院门半开半闭着,在寒风吹袭下不住吱呀作响。

他站了许久,方才慢慢地走向门口。每走一步, 心都像被某种坚冷之物重重捶打一下,那种钝痛, 让他难以呼吸。

地上的玄黑斗篷上, 柔软的狐绒在风中微微簌动, 曾经带着她的体温, 现在却被弃置在门口。

在那上面, 那对翡翠鎏金流苏耳坠寂寞地睡着。

通体翠绿无瑕, 莹润似春暖芳草含露。

忽然觉得很是可笑。

第二次了, 被她就这样丢回, 不带任何温度。

若说第一次丢回是因为他不愿接受她的示好,而惹她生气,那么这一次呢?

在此之前, 他是怀着那么惶恐不安的心, 在面对馥君的声声指责之后, 硬是装出从容自然的样子,匆忙间翻找出了这对曾被她丢回来的耳坠, 亲自去淡粉楼找她。

他从来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内心波动,无论是喜悦,是憧憬, 还是悲伤。

一切可能会给他带来不良后果的感情波动,全都被压制到无可感知。

可是当馥君说出那些话语,他的心被刺得千疮百孔,却不能反驳一句,他甚至明白她讲得都是对的。正因为都有理有据,才更让他无法辩解。可是相思她还是喜欢这对耳坠呀,她只是纯粹地喜欢,就像她曾经一次次勇敢地、不顾一切地投向他,含着温暖说:我喜欢你呀,大人。

他本不愿相信所谓爱恋,从少年时期渐渐意识到自己非但不会有后代,就连身体也已经与寻常男子截然不同,甚至在众人眼里算不上男人开始,他就一直觉得那些缠绵,那些亲密,那些令人痴狂令人沉醉而甘之如饴的爱恋,这辈子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

他总是冷眼看着别人对食,看着杨明顺与小穗偷偷摸摸亲亲我我,那些是他们愿意相信,总有一天,会灰飞烟灭曲终人散。而他不相信,也不愿接受女人的怜悯。

可是相思说,我喜欢你呀大人,真的喜欢你呀。

那么年轻富有生机的相思,活色生香的,无论是哭着生气着还是笑着缠在身边,都美好得为他开启了全新的天地。她是山间的清泉滋润了冰雪覆盖的荒原,她不遗余力地告诉他,我是喜欢你的,从开始就喜欢你,哪怕我见过你栽赃陷害,哪怕我知道你是内宦,你就是我的大人。

我的,心爱的大人。

再多的回避与抵抗最终抵不过一颦一怒,一笑一恼。她是引人着魔的罂粟,让他暂时抛却了晦暗,无法自拔地陷入了甘酿温泉。

可是她现在走了,走得失魂落魄,形如奔逃。将他独自留在西厂,原本属于他的地界。

怪她吗?没法怪她。

从馥君来到西厂对他说出那番话,他的心里就压上了巨石。只是他还在抗争着,用自己的方式,默不作声承受着重压,他以为尽了全力去翻案,给了她们自由,会使得馥君有所改观。可也正是因为进入东厂密室,导致事情连环崩盘,他杀曹经义,没有一点后悔与害怕,可是杀义母,却成为了横亘心间的一根刺。

可她居然还质问他。是的,他是杀了义父与义母,但那是为了什么?

那种陷入黑暗,独自行走于漫无边际的旷野间的感觉,再一次占据了全身。

从得知姐姐失踪,再到看到她的尸首,他已经感觉到这段感情可能快要终结了。尽管如此,他没再流露出多少温情,只是尽力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不想就那样弃置相思不顾。

可她还是戴着这对耳坠,披着那件玄黑斗篷来了。

一看到她的时候,江怀越的心就更冷了,他知道,她应该,是来分手的。

长久以来形成的自尊与敏感容不得他说出半点挽留祈求的话语,他甚至不想在这样的时刻故作温柔。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即便自己屈身留下了她,心里的嫌隙已经产生,该走的,始终都会走。

又或许,她本来就不该闯入这片阴暗。她的世界里,尽管也历经坎坷,却终究还是满溢着美酒芬芳笙歌暖意,而他的世界,充斥着的只是阴谋残害,争权夺利。

江怀越捡起耳坠和斗篷,慢慢地走出了苍凉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