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落春和宝玉正在落春的房里玩双陆,纱织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外间响起:“那边赵姨娘又闹腾起来了,在那吵吵的厉害。二房这会而热闹得很,走……”我们去看看大戏去。
“纱织!”落春飞快的瞟了一眼对面的宝玉,将手里的骰子丢下,在里间喊了一声,打断了纱织。纱织应声进了里间,看到宝玉在,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为自己刚才的失言而懊恼,站在那里垂下了头,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琢磨着要不要为自己刚才的言行请罪。
就在纱织担心惹恼了宝玉,宝玉会生气的时候,宝玉说话了:“哎呀,赵姨娘这是又弄什么幺蛾子,三妹妹听了之后又该闹心了。”将手中的筹码丢到一边,干净清澈的目光投向落春,询问道:“六妹妹,我要去看看三妹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就先不去了,宝二哥你自己去吧。”落春摇着头拒绝。这个时候自尊心过剩,好强的探春此刻想来也收到了消息,一定羞怒非常。她需要的可不是落春的安慰,如果她过去,在探春的感觉里,看笑话的倾向要大于道恼,所以落春才不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见落春不肯去,宝玉起身带着人离开。落春望着宝玉的背影,眼神复杂,一般情况下,听说这事,最先反应的应该是赵姨娘又和王夫人闹什么,但是宝玉最先关心的却是探春在这件事里是否受到伤害,并急着去给她道恼,说宝玉在姊妹身上最下功夫这话还真没说错。
前些日子,落春建议邢夫人借着疼爱宝玉来迂回讨好贾母,惹得邢夫人好是伤心。其实就算落春不说,别看大房和二房有些不和,邢夫人心里对王夫人有意见,但是她对宝玉还是很疼爱的,只是她不擅于作表面功夫罢了,如今经落春这么一提醒,这些花呼哨做的还是不错的,让贾母和对邢夫人的态度有了那么一点改善,至于王夫人那里,永远是那么一副慈悲面孔,看不出什么端倪。
哪怕是钱,还有人嫌弃它充满铜臭,不喜欢它呢,所以尽管宝玉生得着实不错,但是也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之所以他如今很讨两府大多数人喜欢,贾母的态度是一个重要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衔玉而生,这个时代,人们还是很迷信的,而玉在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中又有特殊的地位,所以宝玉因此有些被“神化“了。在落春看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宝玉除了给人一种萌萌哒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他从里向外透出的一种干净的气质。
贾蓉和贾蔷其实单论相貌而言,并不逊色于宝玉,甚至比他更漂亮,但是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感觉哪里是脏的,再光鲜也掩盖不了的一种腌臜气质,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浊”。但是宝玉不同,是那么的清澈干净,这个在贾府这个杂乱的环境中,众多不肖的子弟中实在是难得,太突出了,更容易获得人的好感。当然,宝玉年纪小,又是二房的次子,不具威胁性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哪怕二房的长子贾珠已经过世,他地位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因为贾珠还留下一个——遗腹子贾兰,二房的长子嫡孙。
对宝玉的这种干净,落春的态度其实是矛盾的,即欣赏又嫌恶。欣赏是因为在贾府这个大环境下,像宝玉这样的,绝对是独一无二,就算是其他豪门大户也都极其少见。
嫌恶是因为落春觉得这种干净,实在碍眼。因为形成它的原因一部份是天性,从某种意义上说宝玉有点没心没肺,他从来不把他不关心的事放在心上;他的视线有“自动屏蔽”的功能,只去看他愿意看的事,只接收他愿意接收的事,因此个性未免有些不知忧愁。或者,其实该知道的宝玉都知道,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去想,宁愿去学鸵鸟,把头扎进沙漠里,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做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还有一部分是来自贾母和王夫人以及他身边人的保护,她们尽量让他远离府中的龌龊,让他看到的都是美好。和宝玉一比,从迎春到她,全都被比成了“渣”,所以哪怕落春有着成人的心态,有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涌上一抹嫉妒。不过总的来说,只要不妨碍到自己,落春还是愿意和宝玉打交道的,因为宝玉爱护姊妹的个性,和他来往,其实还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纱织伸长脖子,看着宝玉和跟着她的人走出院子,估摸着听不到屋里的说话声了,这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跟着抱怨道:“宝二爷在这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呀!”
“怎么告诉你?一进屋,不等人开口,你已经噼里啪啦的说起来了,要不是姑娘打断你,谁知道你会说出什么来。”品绣将双陆和筹码收好,放到盒子里,将盒子放入柜子,拿着盒子路过纱织的时候,斜扫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早就说了让你改改你的冒失劲,看,闯祸了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行事的时候谨慎点。今天幸亏宝二爷没和你计较,让你逃过一劫,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纱织被数落的无言以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嘿嘿的傻笑起来。品绣看到她这副装傻的样子,本来只有三分气一下子变成了七分,将手里的盒子放到柜子里收起,转而板着脸,教训道:“你别想着在这给我打哈哈蒙混过去,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要是不改改你的这个莽撞的性子,到时有惹祸的时候。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届时可别带累了姑娘!”
品绣这一严肃正经,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了,关嬷嬷见此,赶忙出言打圆场:“好了,好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品绣你也别这么严厉,以后让纱织注意点就是了。”
想到宝玉的脾气秉性,落春知道宝玉根本无视大房和二房的那点龌龊,见品绣摆出如此郑重的态度,轻笑着摇摇头,在旁说道:“品绣你也别太把这事看得那么重要,没事的。宝二哥才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其实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他的脑子里是否有这根弦。”转而目光落到纱织的身上,好奇的问道:“纱织,赵姨娘因为什么闹起来,你可知道?”
品绣见关嬷嬷和落春的态度一个个如此,而且落春竟然还“八卦”起来,忍不住气得一跺脚,嗔道:“姑娘,我这正在说正经的呢,你这是什么态度?就是因为你们这么护着纱织,才让她有恃无恐,屡教不改。这次是宝二爷,性子好,不把两房的事放在心上,所以没事,但是下次谁知道是谁呢?谁又能保证会像这次这么幸运?到时出了事,说什么都晚了!何况,宝二爷不计较,不放在心上,但是不代表跟着他的人和他一样,姑娘还嫌事不够多吗,何苦再给自己找事!”
这话不免把事情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不等其他人说话,纱织听了后,敛眉肃容,端端正正站好,向品绣施了一礼,正色说道:“多谢品绣姐姐提醒,纱织受教了,以后我再不敢了。若是我再犯,到时是打是罚,任由品绣姐姐处置。”
“好了,好了,纱织都这么说了,品绣你也别不依不饶的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躲事,是嫌麻烦,可是若是事出来了,我也不是怕事之人,接着就是。”落春落落一笑,说道:“大房和二房的问题在那,表面上彼此和和气气,见面三分笑,但是私底下是个什么情形,大家心知肚明。宝二哥只是不上心,但是我不相信他真的一无所知,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赵姨娘那就是个拎不清的,本就是小丑一般的存在,不是我们大房看他们二房的笑话,就算他们二房自己,何尝不是把她也当作笑话一样存在,所以也怨不得我们看热闹。”
关嬷嬷摇摇头,笑着反驳落春:“姑娘这回可是看错人了,赵姨娘看着像笑话,但是她可不是个糊涂人,只不过是装疯卖傻罢了。她要是真是个不清楚的,也不会在生了三姑娘后,还能生下环三爷。当初赵姨娘生了三姑娘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猖狂,如今之所以这么上蹿下跳还不就是因为生了环三爷,觉得有了仗腰子的了,所以硬气了起来。只是她闹归闹,也并不是白白的闹腾,都是有理由的,有目的的,而且她的闹腾到底还没有太出格,始终在一个界限里面,所以二太太尽管生气,到底也不能对她下狠手。你们看看,政老爷身边的人,如今除了二太太之外,就只有周姨娘和赵姨娘,可是周姨娘在二房如今不过是个喘着气的死人,一个摆设,悄无声息的缩在一边,政老爷一年到她房里也去不了一次。而赵姨娘不仅得宠,可是生了一儿一女,而且还都活下来了,自己也还活蹦乱跳的,就算她这会失宠,毕竟有儿有女,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依靠了。”
如今落春房里的人也被她给带偏了,对落春这种待字闺中的少女也没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关嬷嬷也就没有忌讳什么,直言其事。看着品绣和纱织因为关嬷嬷的话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落春不屑的嗤了一声,笑道:“妈妈这话听起来可真是可笑,还说赵姨娘不糊涂,若是不糊涂,怎么会不明白,就算她生了一儿一女,再得宠,也始终不过是个姨娘,而且二叔那是个读死了书的人,一脑子‘君君臣臣’那一套,绝不是‘宠妾灭妻’的人,后宅的事务又全都在二婶的掌握之中,所以不管赵姨娘怎么闹,都是‘孙猴子逃不出弥勒佛的五指山’,还是在二婶的手掌心里捏着。她每次这么上跳下蹿,除了让人看一钞猴戏’之外,再就顶多恶心一下二婶,自己又能讨得什么好去?最终吃亏的还不就是她。二婶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不然伸伸手,分分钟钟就能灭了她。哪怕二婶不理会,只要她手下的人出手,赵姨娘都招架不了,够她喝一壶的。”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力量又不对等,赵姨娘对上王夫人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
“姑娘这话说的也不是有道理。”关嬷嬷对落春竟然将二房的妻妾之争看得这么透彻很是惊讶,不无感慨的说道。心中惊诧落春早慧的同时也暗自腹诽,这邢夫人都教了落春点啥,当真是百无禁忌了。
关嬷嬷当然想不到,落春的这番体会可不是邢夫人教导的,邢夫人也没有这个本事。不说在贾府里上演的妻妾相争的真实大戏,就算在现代,和这方面相关的电视剧不要太多,她可谓见多识广了,理论经验丰富的说不定连这府里经的事最多的贾母都不如她。落春好奇的是赵姨娘这次闹事的真实目的,于是问道:“纱织,你过来的时候,可打听清楚赵姨娘这次闹事是因为什么?”
纱织摇摇头说:“我没有特意去打听,只是恍惚听了那么一耳朵,好像是环三爷吃坏了肚子。赵姨娘说是环三爷的奶娘安了坏心,要害环三爷,嚷嚷着惩罚奶娘给环三爷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