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心里也怪王熙凤不识好人心,但是看着邢夫人气恼的样子,保持沉默,没有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要劝慰邢夫人,必然要谴责王熙凤,可是这会要是添油加醋再说王熙凤的不是,等于火上浇油,会让邢夫人更生气。但是不提王熙凤的话,只是空言劝解,泛泛之言根本没什么作用,何况本来就是王熙凤做错了。落春上前紧握邢夫人的手,言语不能,则用行动表示自己对她的安慰。看着落春关心的目光,邢夫人笑笑,轻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事。
贾府这边是添丁之喜,而远在扬州的林家一家则是愁容满面,因为林家唯一的男丁林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性命垂危。林朗一出生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是经过悉心调养,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林朗到底是个男孩子,比较调皮,不同于姐姐黛玉,安静不下来,一旦身体好了点,就不愿意被拘束在屋里,闹着出去玩。孩子若是欢腾的折腾,说明身体好,贾敏对此当然喜闻乐见,因此也就没拘着林朗,随他去玩。
不过为了预防不测,每次林朗身后都跟着一群人随侍,但是林朗厌倦这帮人围在她身边,在他玩的时候大呼小叫,拦在前面,这个不能动,那个不能玩的,因此总想着摆脱她们,于是在林朗和伺候他的人之间总是上演一出“躲猫猫”的游戏。林朗身子虽然不甚康健,但是脑子灵透,而且他是主子,这些伺候他的人,明了他在府中的地位,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并不太敢违逆他,所以林朗每次和伺候他的人捉起迷藏来虽然最终结果总是会被找到,但是他在一开始大多能成功的甩掉她们,而林朗甚至还把这个当成了一个游戏。
这些人最初在林朗“消失不见”的时候还会惊慌失措,但是每次都安全无恙的找到人之后,对林朗的不时“消失”的戏码也就习以为常了,甚至为了讨林朗欢心,并且从中配合,明明看到了人却故意装作看不到。林朗玩得高兴,自然不会把这事告诉林海和贾敏,而那些伺候的人起初担心因为看顾不周而受到责罚,当然不敢告诉主人,而后见林朗一直平安无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闭口不言,因此林海和贾敏对此一无所知。
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到鬼,因为一直是好好的,以至于伺候林朗的人松懈起来,麻痹大意之下,让林朗长时间的脱离了她们的视线。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并且遍寻不到林朗后,这才着急起来,一面急忙去禀告贾敏,一面夹紧寻找。贾敏收到消息,将全府的人全都调动起来,满府找寻,终于在荷花池边上找到了林朗的一只鞋子。
溺水的林朗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贾敏心痛之下,当时就昏了过去。幸好,被请来过府为林朗诊治的扬州圣手马大夫感觉到林朗的胸口还有一丝热气,在其妙手针灸之下,这个孩子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只是林朗本来先天就体虚,又在水里呆的太久,而且时值深秋,天冷水寒,因此人虽然活过来了,但是并不意味着就脱离危险,最后到底是死是活还两说。
扬州和扬州附近的名医流水般的请了过来,但是都束手无策。眼看林朗的性命危在旦夕,贾敏坐在林朗床头寸步不离,垂泪不已,心如搜心刮肝般的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的儿子,狠不得以己代之,看那副架势,摆明林朗若是死了,她也活不成了。千倾地里就这么一根独苗,林海偌大年纪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再生估计也生不出来了,对此也是心急如焚,头一次因私忘公,顾不得工作,一心扑到为儿子找寻名医的事情上。
一向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林海并不喜僧道之流,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如今也顾不得了。为了能救回林朗,林海和贾敏这对夫妻可谓是想尽了百般办法,请医问药,求神拜佛,祝祷跳神……林朗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完全是靠着落春送来的百年以上的人参吊着那么一口气。扬州的官员、豪绅和富商等知道林家独生子出事的消息,也都帮忙荐医,或者帮着想办法,就在林海和贾敏将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其中一名盐商推荐了一位本业并不是大夫,但是医术却很高明的先生过来。这人诊治完林朗,沉思半晌,告诉林家夫妻,他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一个方子,针对林朗的情况,或许有救,只是药引难寻,需要百年以上的老参,而且这个药效比较霸道,再加上林朗身体先天虚弱,因此就算将林朗救活,恐怕这一辈子也是个“药罐子”,今后不管是学文还是习武,要想有所成,卖与帝王家,恐怕是不可能了。
对于林氏夫妻来说,如今只要林朗活着,再无他求,至于是不是健健康康,那都是以后的事,因此忙不迭的要求对方开方。至于难求的药引,落春送来的百年以上的人参虽然这些日子为了给林朗吊命用了不少,但是因为送来的多,所以还有剩,因此看起来是最难的药引问题反而轻而易举被解决了。
看着林朗吃了药,气息缓了过来,一直昏迷不醒的人也在三日后睁开了眼睛,贾敏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跟着人就病倒了。贾敏作为贾母的老来女,又一直娇养闺中,身子并不康健,嫁入林家后,除了最开始林海在翰林院当差的那几年,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之后就随着林海天南海北的任职而东奔西走,再加上因为多年未孕,为了求子,吃得药花的钱完全可以照着她这么个人打出来一个了,从而添了不少病症在身上。
好不容易,贾敏在有孕之后,产下黛玉不足一年,又怀了林朗,两个孩子之间时间太近,非常伤身体,更何况两个孩子生的时候都不是很顺利,因此贾敏的身体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实际上里面已经空了。如今出了这事,大悲大喜不说,为了林朗贾敏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不顾自己的身体坚持要陪在儿子身边,这期间完全是靠着胸中的一口气支撑着,等林朗脱离危险,她终于坚持不住了,精神上一放松,人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这种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病症最是难治,自从贾敏缠绵于病榻,开始了以药相伴的生涯。
就此,林家一家四口,有三人皆是汤药不离口。但是这一切,贾敏在给贾家的信中只字未提,依然是“报喜不报忧”,说她和家人一切安好。因为落春送来的药材在这期间立了大功,所以贾敏对大房可谓是不胜感激,难以言表,对大房的态度越发亲热,进而越发引起王夫人的不满,这都是意外之话。
☆、第25章
这个世界交通不便,消息传递不畅,扬州发生了什么,因为贾敏不说,所以京中这边也就一无所知。这日,因为是邢德全从应贤书院放假回家的日子,所以邢夫人带着落春去了邢家探望这个弟弟。
邢家进京日子也不算短了,算上邢家全家刚来京城就跑到府里的那次,这是落春第二次见到邢德全这个舅舅。期间,邢夫人倒是去书院探望过这个弟弟一次,回来之后曾经非常有感触的说邢德全变了,送他到书院倒是送对了。就冲这,让邢家人到京中安居就没有做错。
当时,落春觉得短时间就算有变化,变化也不会太大,还觉得是邢夫人因为欣喜邢德全的改变,所以有些言过其辞,毕竟她还记住书上对邢德全的评价,说他只知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心,呆气十足,人称“傻大舅”,但是她忘了,因为邢家人提前进京,邢德全虽然已经表现出傻大舅的特质,但是还没有到书上说的那么坏的那个程度。
而且落春为其挑选的书院乃是精挑细选的,招收的学员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准备科举入仕的学子;另一部分则是类似于邢德全这样的纨绔子弟,家里管教不了,或者舍不得下手管教,又或者是其它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被家人送到这里,希望他们能够在此学好,从而改邪归正。落春打听过,从这里出去的后一部分学员,虽然没有达到全部都改好,但是算是京中学院里效果最好的,多数人都改过了,所以还是有口碑的。
等这次见到邢德全,落春才发现,不过短短几个月,他的变化真的很大,虽然还没到脱胎换骨的境地,但是至少人看上去不像第一次见面那么浮躁了。人变黑了,变瘦了,而且长高了,言行也比以前有条理多了,最重要的是眼神,不像以前那么飘,有了坚毅在里面。待邢夫人的态度也不像以前,明明两人在骨血上是亲人,却展示出一种陌生的距离感,热络多了,而且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不过邢德全在看到落春这个外甥女的时候眼神闪了一下,看见落春对他笑,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看来,第一次见面时,落春“彪悍”的命人将他直接送往书院的行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吓到他了。
那边邢夫人拉着邢德全问个不停,落春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干脆起身向外。因为喜爱看房子时那套三进院墙边的那一架蔷薇,所以在买下这所房子后,落春命人也在宅子里种了一架蔷薇,但是种好后,她却一直没有过来欣赏,因此这会她往墙边走了过去,结果发现蔷薇已经被铲掉了,变成了眼前看到的葫芦、胡瓜和豆角。看到这迥异的画风,落春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能做出此决定的除了邢三姨之外不作第二人之想。
“你们总说大姐这些年在荣国府的日子不好过,可是我看她过得还是很惬意的嘛,而且明显长进不少。这才多长时间,全哥全然忘记了当年大姐卷走邢家所有财产的事情,就这么被大姐笼络过去了。手段真是高明,实在令人佩服。”邢三姨出现在落春的身后,语带嫉意的说道。
落春回望了邢三姨一眼,笑了一下,语带嘲讽的说道:“舅舅那边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三姨你这边心心念念着邢家财产倒是真的,毕竟女孩子要想嫁个好人家,丰厚的嫁妆应该是一个必要条件。”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这话本来不该说,算我多嘴了。虽然母亲将邢家的家财把持在手,但是数目真的没有三姨你想象的那么多,连带母亲的嫁妆算在里面,不过几千两银子,而且若是拿去折变,能够折出一半的价钱都算是好的……”
“这不可能!”邢三姨厉声打断落春,怒道:“你以为你在这里花言巧语就能欺骗得了我?你又想弄什么鬼?难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了你的鬼话?我告诉你,我不信,你不要以为能骗得了我,当年收支账本邢家可还是留着呢,而且在邢家上一辈在的时候当差的老人还是有几个的,人证物证皆在,岂是你在这里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否认得了的。”
落春轻笑出声,说道:“邢家当年的收支账本应该是外祖父在世的时候的吧?当年外祖父为官一方,身为地方父母官,虽不至于像俗语中‘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言,但是想必地方的孝敬,冰敬、碳敬……这些收入不会少。但是账面上自然不会如此显示,只会写入店铺和田庄收入中去,这其中的缘由,想来三姨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