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钟去了,宝玉、惜春和落春一起往贾母院里走去。落春看到醉醺醺的宝玉,忍不住说道:“宝二哥,你怎么喝这么多呀,也不说节制着点,酒喝多了伤身,跟着你的人怎么不劝着点。”宝玉挥挥手说道:“啊,他们倒是劝来着,但是今日给柳兄践行,心中伤感,所以不知不觉喝多了。”
“柳兄这人豪爽仗义,身手好,心有沟壑,难得的我们投契,偏他那个人性子不拘,不肯好好安居一处,喜欢四处游历。不过四海为家,遍览各地山水倒也是一件风雅的事,可恨我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虽身份比他尊贵,但是却不如他自由。古人曾云‘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若是如柳兄那般走遍大江南北,看过四山五岳,该是何等的惬意呀!”宝玉言语间流露出了对柳湘莲能走遍天下深深的羡慕。
能够不用守闺门而走天下,对于曾经有过这样经历的落春来说,因为经历过,所以才知道可贵,因此深有感触的点头叹道:“是呀,确实不错。”难得宝玉说的话赢得落春的赞同,他兴致勃勃的说道:“柳兄这人不但为人品性好,而且名字也好,风雅别致。我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他绝非俗人,一见之下,果然不出我所料……”
惜春闻言插话道:“难道你单为人家名字好听,便同人来往不成?朋友之间交往,终究还是要看内在的。”宝玉忙辩解道:“哪里是单看名字来着,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柳兄他不单名字好,为人品性更好。相貌俊美、智计过人、身手了得……”如果说一开始落春还不知道宝玉说的人是谁,那么现在她已经确定他所说的就是柳湘莲了,那天和柳湘莲分别的情形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宝玉正想继续夸耀,惜春神色不耐的打断他:“宝二哥,你在外面愿意和哪里些人交往是你的事,这些话你还是留在外头和别人说吧,将一个大男人的事体带来我们闺阁女儿中,这算什么?”宝玉听了,连忙呸呸了几声,道歉道:“哎哟,是我一时忘形,莽撞了。还请四妹妹和六妹妹不要介意。”说话间,三人来到贾母正房,进屋后,围坐在贾母身边说话凑趣又是另一番情形。
次日惜春想起秦钟之事,想着要同秦可卿说一声,好令她心里有数。本来她是隔几日去探望一次秦可卿的,此刻想起,便等不得了,立刻动身带着奶娘和入画往那边府里去。因为惜春本就是宁府的人,平素也是常来常往走得惯熟的,门上的婆子丫头等晓得她脾气,也不去替她引路。只是未免在心中嘀咕几句,四姑娘不是昨儿刚来过,怎的今日又过来了?
秦可卿所住的天香楼在宁国府的会芳园中,惜春带着奶娘和入画过来的时候,一开始还是正常的速度,随着秦可卿的接近住处,她想到秦可卿的病弱模样,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觉得秦可卿现在以静养为主,还是不要拿秦钟的事让她烦心的好。只是秦钟这边也不能不管,但是怎么管,让谁管呢?就在惜春犯愁的时候,贾蓉从另一边走来,进了秦可卿的屋子。惜春看到贾蓉,眼睛一亮,作为秦钟的姐夫,由他来管束一下秦钟正好,免得让病中的秦可卿再操心。
看着惜春跟在贾蓉后面进了秦可卿的屋子,惜春的奶娘手疾,拉住了要跟上去的入画,丢给她一个眼色,低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姑娘。”惜春不知道奶娘和入画的眉眼官司,来到了秦可卿正房,发现屋里伺候的人一个都不见,正在纳闷的时候,听到屋里秦可卿和贾蓉的说话声,凝神细听两人的对话,花容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屋里,望着贾蓉那冷漠的容颜,腰后靠着引枕半坐在床上的秦可卿心酸无比,双眼含泪,颤声说道:“……大爷,心里若怨,就骂妾身几句吧!”贾蓉盯着秦可卿半响,冷笑道:“做出这副可怜的模样给谁看?心疼你的人又不在跟前。骂你,你是想让父亲揍我一顿,踢我几脚?”
秦可卿闻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贾蓉瞧着眼前这张楚楚可怜的脸,心里没得腻歪起来,淡淡说道:“有些事我虽不说,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父亲虽然贪花好色,但也不是卑鄙到强迫女人的地步,他若会强迫女人跟他,那二姨、三姨早就入宁国府了,母亲可从没生育过,父亲若想纳她们,母亲要拦也拦不住。你若不弯下腰来,别人怎会骑到你背上。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当初看中了父亲,为什么嫁给了我?你可知道如今这府里都传成什么样了,我就是那个活王八,偏偏给我戴帽子的那个是我的父亲,你让我怎么办?”
贾珍和秦可卿的事情虽然一开始府里的人不知情,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不管他俩再怎么严密遮掩,事情终究有败露的那一天。在焦大醉酒说破之前,这事在宁国府还遮遮掩掩,若隐若现。在焦大喊破之后,就逐渐成了宁国府半公开的秘密!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不是可以随便议论传播之事,因此最开始只是从下人中流传,慢慢的一层层往上传播,传到各房主子身边伺候的下人那里,最后传到消息灵通的主子们的耳中。“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这种难以启齿的羞耻之事。知道的各位主子,必然言令死防,禁止下面议论。因此在焦大醉话之后,在各个主子的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下虽然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却不敢再谈论。
贾蓉双眼发赤,怒瞪着秦可卿,心中满是怒火,恨不得拿刀将给他带来耻辱的这两个人杀死,但是他没这个胆子,不敢,因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是什么样的父亲,什么样的妻子,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待他?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如此苦苦相逼?难道他不是父亲的儿子,一个女人比儿子还重要?秦可卿啊,秦可卿,难道你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你公爹?你置丈夫于何地?焦大没骂错,他就是那活乌龟,媳妇被老爹霸占,有家不能归。他都当了活乌龟,父亲还不肯放,宁国府这次是真得要养小叔子小姑子了。
贾蓉冷冷看着秦可卿说道:“被我说中了吧!从今以后,我们是路人,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管我的事!”说完就打算离去,他不敢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父亲若知道他同可卿在房里说这样长时间的话,指不定又要找什么由头,责打他。对秦可卿的生死,贾蓉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他知道,如果秦可卿死了,他想再说一门好亲事,难!
荣国府看着还行,宁国府就坏大了!出了个神仙老太爷就不用说了,填房又是个管不了家的娘家也是一塌糊涂,这已让人瞧不起了。更兼贾珍空袭了爵位却是没什么作为,整日里胡闹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一个主儿,他不但是精通,还好坐个庄拉人到他那府里混闹。据说母丧也不能让这位爷消停,上层圈子里知道的不免要说一句‘禽兽不如’,只没说到贾家面子上罢了。宁国府的名声已经臭了半条街了,宁国府这等门风史鼎夫人哪敢乱说媒落埋怨?
无论如何荣国府还算门禁森严,没开赌场也没招鸡鸭,贾珠、贾宝玉纵使承不了宁国府也有个好舅舅可以拉一把,倒是贾蓉,除了宁国府,什么也没有了。这宁国府到了他这里,又要再降一级,一四品虚爵,有什么好巴结的?哪里就值得去结亲坏了自家名声?
☆、第72章
“六姑娘。”落春从贾母的房里出来被早就等在外面的入画拦住。落春见入画满脸焦灼之色,想到今早向贾母请安的时候惜春没有来,说是身子不舒服,因此急急的问道:“可是四姐姐有什么急事找我?”入画左右看了一下,欲言又止,落春见她面露为难之色,命令身后跟着伺候的人站在原地不动,跟着入画远走几步,远离了人群,这才说道:“她们应该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入画忙道:“六姑娘,求你去看看我们姑娘吧。我们姑娘昨天从东府探望完小蓉大奶奶之后就不对劲,沉着一张脸,回来后把门从里面关得死死的,不让我们进屋,我们站在外面听见屋里面噼里啪啦的打砸声还有哭声,我们在外面喊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也不理会,直到这会子我们姑娘的房门也没有打开,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六姑娘,你和我们姑娘一向要好,所以请你过去看看她吧。”
落春一听惜春是从东府回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立刻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忙忙的问道:“你们没把这事告诉老太太和二婶吧?”入画摇摇头答道:“没有。本来我看着姑娘这副样子,想去禀告二太太来着,被我们姑娘的奶嬷嬷给拦住了。今早姑娘在屋里没出来,无法去给老太太请安,是我们姑娘的奶嬷嬷拿的主意,借口姑娘身子不舒服给搪塞过去了。”
听了入画的话,落春眼前闪过惜春奶嬷嬷的平凡无奇的面容,平日里没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她倒是深藏不露,想必她应该是是知道惜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拦住入画,不让入画往上报,不然谁知道情绪不稳的惜春会不会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说出什么惊世骇闻的话来,这府里有些事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走,去看你们家姑娘去。”落春跟着入画往惜春的住处走去。一面走她一面问道:“昨天四姐姐去探望小蓉大奶奶,你们没跟在身边吗?”作为惜春的随身大丫头,按道理说是应该随时跟在惜春身边的,但是入画却不知道惜春在探望秦可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显然那会她和惜春是分开的,难道是惜春屏退了入画,但是想想绝对又不太可能,因为惜春事前又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落春对此很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