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2 / 2)

判官 木苏里 1961 字 1天前

谁知谢问只是微微弯了一下眉眼。

“我么?”他把水杯递过来,嗓音温温沉沉地响在闻时耳边:“挺多的,但是量那俩丫头也没有胡说八道的胆子。”

很奇怪。

他所做的事情,明明跟千百年前松云山上的某一刻差不多。一样是那种不慌不忙的照看,偶尔借着旁人旁物调侃几句,但又跟那时候截然不同。

闻时接过水杯的时候,手指触到了谢问的指尖。

他动作顿了一下,无名指往后退了一厘,避让开那抹触感,然后把杯子换到左手,半阖着眸子,微微仰头喝着水。

右手下意识捏着关节的时候,闻时在心里想:无怪乎有不同。

小时候的他跟尘不到之间,从不会有这样的氛围——

语气风平浪静,内容却剑拔弩张。像潮汐时节松云山坳的那汪湖,面上不起涟漪,水下早已暗潮汹涌。

小时候的他总是乖的、闷的,带着依赖的。

这样的语气追溯起来,还是他成年以后。

每一次从洗灵阵里出来,他总会有几天是张着刺的。卜宁他们常开玩笑说,洗灵阵效果确实不同凡响,能把冷若冰霜的人洗成冰箭,碰一下都扎手。

但那些其实不是有意的。

他只是看着自己满身痴欲在洗灵阵的作用下一点点消散褪去,再以干净的、不沾凡俗的模样站在尘不到面前,冷冷淡淡地说着一些无关风月的话,就会忍不住露出那些扎手的针尖麦芒来。

因为只有在剑拔弩张的时候,他才能把自己跟幼年时的那个小徒弟割裂开来。然后从尘不到的眼尾眉梢里找一丝错觉和回应。

那时候闻时觉得自己矛盾又执拗。

现在想来,不过是情不自禁,又欲盖弥彰。

“发什么呆?”谢问忽然出声。

闻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空杯子,很久没说话。而谢问居然就这样在旁边站着,垂眸看着,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忽然瞥见对方微曲的手指伸过来。

有一瞬间,那手指几乎要轻碰到他的脸了。

闻时眼睫动了一下,却见对方只是握住了他的杯子。

“没什么。”闻时收了一下手指,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说:“我自己来。”

说完便拎着那只空玻璃杯,赤足往门外走。

他个子很高,穿着宽大的t恤和居家长裤,出门的时候微微低了一下头。

大召小召两个姑娘不是没见过他成年后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惊了一下。缩回脑袋,让了一步。

也许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缘故,俩姑娘欲言又止。一直退到角落,才窃窃私语起来。

大召用手扇了扇风,说:“脸热。”

小召附和着轻声说:“我脸也热。”

她俩声音极小,倒是谢问沉声说了一句:“把鞋穿上。”

闻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面前是昏暗的客厅,只有远一些的厨房亮着一条浅黄色的灯带,应该是刚刚谢问倒水留下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打在庭院的花草上,扑扑簌簌。

闻时转头瞥了谢问一眼,忽然问道:“你为什么管我?”

谢问看着他,:“你觉得呢,受凉有你难受的。”

闻时默然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转头丢了一句:“我怕热。”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我做了个梦”,或者“我想起来一些事”,更直接一些,甚至可以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但他喉咙底的这两句话绕了很久,又莫名咽了回去。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这个雨季确实闷热,屋里没开空调,其他人不知所踪。

以至于给闻时一种错觉,好像整个家里只有他和谢问两个人。可大召小召虽然总喜欢挑一个角落猫着,却又不是毫无存在感。

于是,反衬得这个空间有种微妙的私密感。

闻时走到厨房,拨开鸭嘴龙头,把喝完的杯子在水下草草冲洗一番。

“其他人呢?”他听见身后有沙沙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你说你弟弟么?”谢问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你这边迟迟不醒,睡着了也一阵一阵地出冷汗,说了些听不清的胡话。”

他说到这里,不知为什么顿了一下。

闻时搁下杯子转过头,看到他背着门口的光站着,眸光半藏在影子里,过了片刻,才道:“他在屋里乱打转,我那店里刚好有点药,让他跟老毛去拿了。”

“我说什么了?”闻时问道。

谢问:“没听清,你梦见什么了?”

闻时动了一下唇,厨房再次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里。他看着谢问,却发现看不清他的眼睛,所以不知道对方是希望他梦见什么,还是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