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走进会议室后面的小休息间,赵奎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出神。
他不开口,林安然也不好开口。
俩人就这么站着。
许久,赵奎忽然道:“林安然,你过来看看。”
林安然依言上前,望向窗外,只见白泥村口气氛异常紧张,大有剑拔弩张之势,武警拉开了警戒线,在离村口五十多米的地方摆下了阵形,和村民形成对峙局面。
“我一直想和你好好面对面谈谈。这就是你要的结果?”赵奎指指村口的方向,说:“我一直都在促成白老实和卫国庆的和解,原因在哪?就怕见到今时今日的这种情形。可你呢?你作为辖区的主任,却起了反作用,卫国庆走到今天这步,你难辞其咎。”
林安然心道,恐怕你还有半截话没说出来吧?真的就是不想看到今天这种局面如此单纯而已?
赵奎见林安然不吭声,继续道:“你平常不是很有看法的吗?怎么不说话了?你就别当我是市长,跟我说说如何?”
林安然道:“可你确实就是市长。”
赵奎一愣,旋即道:“按照党内的规矩,咱们也是同志,党内不分职务高低,你谈谈看法。”
林安然看着远处,片刻后忽然笑了,说:“赵市长,如果没我到鹿泉街道上任,你是不是觉得卫国庆就不会出事了?或者说,你只想着,不在你任期内或者不在你提拔的这个关键时刻里出事就可以了?”
赵奎又一愣,心道,很多人都说林安然不好对付,看来真的如此,言语犀利,句句命中要害。
林安然继续说:“从84年市工作租第一次进驻白泥村,被赶了出来那天开始,也就注定了卫国庆会走到今天这步,无论有没有我,无论有没有今天这个白老实。我说过,没了白老实还会有李老实、王老实、钱老实,没了林安然还会有徐安然、何安然、秦安然。我说对了吗?”
赵奎一时竟然无法反驳他的话,哑口无言。
林安然心想,既然你让我说,我就说个痛快吧,反正你也下手把我调走了,何不借这个机会给你这位市长大人说说,不然你还真以为没人看穿你不过是为了自己乌纱帽这个事实了。
“前几年,因为怀疑一个工厂员工偷材料,治保队将人打脾脏破裂成了残废,如果不是送到医院抢救及时,人早死在村里了。最后呢?两个坐牢,其余全部缓刑,管理层没有一个人被处理。噢!对了,有一个被处理的,钢管厂的厂长倪玉芬,觉得治保队打得太厉害,对卫国庆袒护的做法表示了一句不满,被就地免职了。”
他看了看赵奎,后者脸色越来难看。
“你认为卫国庆这些年在白泥村实行的是什么管理?远的不说,村里头有个九龙壁,卫国庆风水先生做的,有个村里的妇女不识好歹,在九龙壁旁倒了一盘垃圾,结果被罚跪在九龙壁前晒了一天,直到人晕过去。村里竟然没人敢支吾半句,这事如果搁在白泥村范围之外,你说会怎样?”
林安然指指窗外,说:“既然已经长疮了,要根治少不免要痛一阵,长痛不如短痛,赵市长,你认为我的说法对不对?”
赵奎摆摆手,说:“算了,咱们不争论这个问题了。现在卫国庆派人传话,让咱们俩进村和他谈,我觉得可以进去试试,毕竟是一次和平解决问题的机会,希望到了村里,你不要再刺激他。”
林安然说:“赵市长,我个人意见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卫国庆现在已经不是正常人思维可以推断的了,我自己进去见他,有事还可以逃出来,你跟着去……”
赵奎说:“我看卫国庆还不至于敢扣留我这个市长吧?”
正说着,雷鸣进来了,说:“赵市长,省厅张副厅长来了。”
赵奎看了一眼林安然,转身出门往外走,林安然只好跟着。
张副厅长一见赵奎便道:“赵市长,事情闹得真够大的呀!”
赵奎苦笑道:“给组织上添麻烦了。”
张副厅长说:“来之前,顾书记和佟省长特别指示,要又快又稳处理好这个问题。咱们南海省毗邻港澳,消息很快会捂不住,记者随时会闻风而来,到时候影响就恶劣了。而且一定要稳,不能出流血事件。”
赵奎说:“现在卫国庆提出要和我面谈,我打算进村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噢?”张副厅长愕然道:“现在这种情况,不宜进村吧?我看还是组织人员强行进入好了。”
赵奎马上摆手道:“不行!张副厅长,你一路赶来,有些情况估计还不了解。白泥村以前在村里设了一个警区,当时派出所有五名干警驻村执勤,后来90年的时候,村里发生了治保队将人带到警区打伤致残的事件,之后将警区撤了,但是五支制式手枪一直没上缴,加上村里有一批自制的枪支,强攻恐怕会引起流血事件。”
张副厅长也是第一次听说村里有那么多枪支,大吃一惊道:“按规定,枪支不是要统一收归治安科处理的吗?怎么会落在村委的手里了?”
雷鸣在一旁说:“张副厅长,说起来话长,是我这个局长没把工作做好,队伍里出了**分子,和卫国庆沆瀣一气,枪支一直就没收归分局治安科……”
张副厅长批评道:“这不是胡闹嘛?这可是枪,不是烧火棍!”
赵奎道:“事情已经被处理了,分局的局长吕长伟已经被当场撤职,现在双规起来了。”
张副厅长道:“既然村子里有枪,更不能进去,你是个市长,进去了就是肉在砧板上,他卫国庆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不安全。”
赵奎叹了口气,说:“如今也是没办法了,再拖下去,恐怕事情就要闹大了,到时候就遂了卫国庆的愿了。我进去和他谈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许还有解决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