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须颤动,凝望谢檀,撑着地试图站起身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檀没想到她这个罪臣父亲看上去似乎还挺慈爱的,着实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她走了过去,略有些不知所措,低低地“哦”了声,“我托了些关系。”跪坐到谢光身边,看了他一眼,“您还好吧?”
“你是去求了顾相?他有没有为难你?”谢光伸手扶着女儿双肩,颤颤巍巍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眼中依稀有泪光泛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都是为父对不起你们啊!”
谢檀沉默了片刻,决定直奔主题,看着谢光说道:
“父亲无需自责。女儿这次前来,是想亲自问一下父亲,父亲私通敌国的事情,到底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这项罪名实在太大,牵连族中一干妇孺,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着像阿洵那样的孩子无辜受害,所以恳请父亲将实情说个明白。”
如果还有得救,那她必定全力去试。如果实在是谢光自作自受、罪无可恕,那她就只能挥剑灭圣母,专注去完成系统任务,一举离开这狗血之地了……
谢光长叹一声,含泪道:“该说的,为父早已在公堂之上说过。私通敌国之罪,纯属莫须有之!可这话顾相国不肯信,沐太尉也不肯信,那它到底是真是假,再去分辨又有什么意义?”
谢檀沉吟思索。
“父亲的意思是,沐太尉也不肯相信您是被冤枉的?”
这说不通啊。如果陷害谢光的人是顾仲遥,那沐显应该支持才对啊。
“沐太尉不是一直站在父亲这边吗?父亲入狱之后,沐太尉还曾为此奔走过,是杏阿姊亲口告诉我的。”
谢光连连叹息,被谢檀再度追问之下,忍不住捶了下膝盖,叹道:“这件事,怎么说都逃不了一死!你还是别问了。”望向谢檀,抬手轻抚了下她的额发,“顾相不是许诺会娶你过门、好好待你吗?你如今一切可还好?”
谢檀移开了些距离,正色道:“父亲到底有何苦衷,不肯把实话讲明?既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就请把真相告诉给我!女儿不想直到跟父亲天人永隔,还弄不清被夺去至亲的真实原因!”
谢光闻言亦落下老泪,叹喟良久。
“也罢,就告与你知晓!将来顾相若是薄待于你,或可以此与他做个交易。”
谢檀闻言心中一凛,抬起眼来。
谢光望着石壁上烟色熏黑的油灯,沉默了半晌,艰难开口道:
“这件事说起来,还得追溯到二十五年前。那时中原混乱,梁、卫大军皆与北方诸国厮杀惨烈,当时北延刚刚被卫国灭掉,领土由梁、卫两国分别割据,梁国的安西王率领兵马,在中原一带与北境残余的敌军进行着最后的交战。”
“安西王?”谢檀忍不住插了句嘴,“就是现在的安西王赵子偃的父亲吗?”
谢光点了点头,“当时梁帝无子,皇氏族中最有能力、也是最有资格继承帝位的,就是这位老安西王。那时安西王在与敌军的交战之中,不慎中计,被围困于荥阳城中,生死一线。而梁国的援军,却迟迟未能赶到,以至于一个月之后,荥阳城破,安西王被斩杀于城内,尸骨无存。”
这段历史,谢檀在读原书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也因此跟许多其他的女读者一样、为赵子偃的身世扼腕叹息过。
“后来梁国朝中局势几经变迁,最后是由老安西王的堂兄,也就是先帝,登上了九五之位。先帝登基之后,曾下令彻查过荥阳一战援军迟至的事,发现是当时督运粮草的官员秦世景渎职懈怠,耽误了出征,于是便将秦世景斩首示众,抄家没族,以告慰老安西王在天之灵。”
谢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几十年前的旧事,原本已是尘埃落定,可偏偏……唉!”顿了顿,“我继承太仆之职不久后,一次整理官署文档,无意中在一本旧监册中发现了一封书信。写信之人,是当年粮草官秦世景的同僚,人早已身故。他在那封信中揭举说……”又叹了口气,“说当年迟迟不发援兵,原本就是先帝自己的主意,最后不过是拿秦世景当替罪羊罢了!”
谢檀听到此处,先是一愣,继而慢慢在心中琢磨过来,“就是说,先帝当时觊觎帝位,所以借机不发兵,拖死了老安西王?”
谢光唉声叹气半晌,“这些皇家争储之事,说起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当时读那封信,看见其中也提到了顾相父亲的名字,说当初向先帝献此奸计之人,正是那顾怀石。你也知道,为父与顾相政见不合,多次在朝堂上争锋相对……所以我在信中看到了他父亲的名字,便一时心动,左思右想之后,带了那封信去见沐太尉。可谁曾知晓,沐太尉看过信后不久,就有人捏造出了我私通敌国的罪证!”
谢檀经不住坐直了身子,“父亲的意思的,您原本想借用这封信中的内容来钳制顾仲遥,所以把信拿给了沐太尉。但是沐太尉知道了之后,反过来把您给陷害了?”
谢光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那罪证到底是何人栽赃。但顾相也好,沐太尉也好,一个乐得落井下石,一个不肯出面相救,我又哪儿还有活命的机会?”
谢檀思忖道:“父亲确实不该去找沐太尉。那封信涉及先帝与老安西王,沐太尉肯定是不愿意见皇族反目、动摇国本,他还指望着沐贵妃诞下皇储,延绵梁国万世呢。”
谢光闻言一怔,望着谢檀,“你何时对朝政之事如此了解?”从前明明是个话不多、娇娇弱弱的孩子啊……
“女儿也没办法,嫁给了顾仲遥,整天跟在他身边,难免耳濡目染学坏了……”
谢檀随口忽悠,继而凝神思索,“父亲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给安西王赵子偃?整件事如果调查清楚,他会是唯一的受益人。这毕竟是涉及到他父亲身亡的大秘密,若他知晓了真相,应该能愿意帮您一把。”
谢光道:“为父也确实想过,但这位小安西王性情太过耿直,怕是会认定我为了脱罪而胡编乱造。再者,那封唯一可作为证据的书函,也被沐太尉拿去,我空口无凭地找他去说,只怕只会引他当场动怒。”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眼下除了赵子偃,还有什么人能愿意出手相助?”
谢檀说着站起身来,“女儿也明白父亲的担忧,但至少可以先探一下他的口风再做决定。”
再拖拖拉拉下去,谢家的人都要保不住了……
她转身拉开了铁门,见门外赵子偃隔了好几步的距离,负手立于斜对面一盏铜枝壁灯下,完全没有听壁角的行为。
不愧是光风霁月的伟光正啊!
若能说服他一起联手破局,再顺便攻略一把,那不就是一举两得、功成完美吗?
谢檀大步走了过去。
赵子偃听见响动,也转过了身来。
系统也开始了再一轮的骚操作。
【系统:攻略对象近距离出现。】
柔光,飞花。
谢檀咬牙拂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花瓣,气得直想打人。
尼玛地牢里哪儿来的花?!
她视线逡巡,目光移向甬道的入口,却见一道高挺的身影正在狱官的引领下徐徐逼近。
那人官袍轻扬、郎艳独绝,眸色幽暗的双目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冷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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