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仲遥出发去了涂州之后,谢檀备感后悔。
早知道她家里的长辈那么难伺候,她宁可去上前线……
周氏自从听到夫君指摘女儿没有妇德之后,一有机会就逮着谢檀要给她洗脑,还时不时提出要考察她的妇功,让她勤练纺绩、学习置办酒食什么的,吓得谢檀一度不敢回家,索性搬去了顾仲遥在谷中的居所。
顾仲遥住在从前齐峤所居的院子,居中方正,位置朝向河岸渡口处的集会地,算是谷内最中心的地点。平日里麾下心腹统筹军务政务等事宜,也是在此处的前院中进行。
眼下顾仲遥去了涂州,整座院落倒也清静。
谢檀带人收拾了一番,辟了间厅堂出来,请兄长谢伯安过来,给谷中的小孩们讲学。自己又跟着管理村务的阿宽,一起查看度支和屋舍安排。
顾仲遥从梁国迁出的流民共有十数万人,其中大多数身强力壮的男子皆直接去了军营,而剩下的女眷、老幼人口,则是一部分留在了涂州,另一部分进到九畹山里过冬。
阿宽介绍道:“涂州那边战事临近,所以顾公子下令将体弱以及老幼者,都暂时迁到了这里的村落。如今卫国开启了燕门关、又转交了濮城的兵权,公子准备先将涂州的那批百姓西迁。等涂州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咱们这边的人再跟过去。”
谢檀想了想,“让老弱者先行,不是更好吗?”
阿宽说:“主要考虑到冬天天冷,怕他们路上吃不消。”
谢檀点了点头,翻看了一下度支记录,“钱倒是不缺。”思忖片刻,“还是得想法多置办些皮毛衣料、和便于路上存储的食材,准备起来。战况这种事不好说,指不定万一哪天要提前出发,还是宁可事先预备下来比较好。”
阿宽领命前去准备。
谢檀也果断把村落里的女眷们发动起来,让她们帮忙缝制皮毛衣物之类冬装,并且很阴险的多安排了些给谢家的周氏等人,盼着这位阿娘能就此忘记唠叨自己……
这日谢檀用过晚饭,坐在案前研究度支账簿,迷迷糊糊地有些打瞌睡。
再一睁眼,觉得屋内灯影似有明晦瞬变,扭头去看,却见顾仲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旁,正俯身看着案上摊开的账簿。
见她醒来,他唇畔浮出温柔笑意,抬手将披在她身上的大氅拢了拢,“账簿是不是很没趣?”
谢檀目光迷茫地望着他,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不是做梦。
她收到过顾仲遥派人传回的信函,说涂州那边的战线已经铺开。梁国大军北上压近,齐峤盘踞涂州,控制住梁卫边境的所有重镇。而卫国大将军王韬则调转了兵力,前往邺都城应付内乱。按照信函里所言,顾仲遥至少还要在涂州那边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吧?
她倏然坐直了身子,“你怎么回来了?”
顾仲遥缓缓在谢檀身旁坐下,手指翻了翻账簿,语气控制得淡然,“想你,就回来了。”
牵肠挂肚的滋味,实在难受。
从前运筹帷幄,只盼着有捷报佳讯,如今每见有人送来密函,却总暗暗期冀着会是她的回信。
然而他的小狐狸,只爱看账本,根本就不会写信……
谢檀听他说得直白,不觉面颊一烫、低垂了头,却又忍不住偷眼去瞟他,见他似乎正看着账簿上的记录。
她遂情绪稍复,开口道:
“我让人去采办了一些皮料、添置冬装,以防万一。反正东西可以长久存储,就算这里的人用不上,也可以送去你和齐将军那里。”
顾仲遥颌首,“我刚下船就去过岳丈那里,听伯安兄提过。”
从前得知她在相府替他照料过账目,心中的感激与窃喜,难以言表。
如今,更是亦然。
顾仲遥翻着账簿的指尖,慢慢移到谢檀的手边,触碰到她的手指,继而交叉缠绕,握入了掌心。
“为了我的事……这般辛苦,真不知我是愿你如此,还是不愿你如此……”
谢檀被他纠缠住手指,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狂乱起来。感觉着身畔之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那种男性特有的磁性嗓音和清冽气息,她意识到,智障系统马上就又要警报了……
谢檀果断抽出手来,戳着账簿,“你这些钱,都是从前贪来的吧?到底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囤了这么多银子?”
顾仲遥攥了攥骤然变空的的掌心,有些哭笑不得。
运筹朝政军务,他向来驾轻就熟,但对于男女□□,却着实没有什么经验。
回来的路上,他也曾不断在心里描绘着重逢之际的种种景象。
谢檀见到他,若是欣喜,露出那种蔓至眉梢唇角的温暖笑意,那他,便可大胆一些……
若是她像从前那样莫名动了怒,那他便需出手迅速地拉住她,直接拥入怀中,轻言细语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