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方休舍了多少尊严自取其辱,跪在周家门口一夜,连声道歉,里头只隐约传来姑娘的哭声。
他明白自己给家里惹了多大的祸,知道错责深重,却实在不能娶她。
分明一丁点情爱都给不了周姑娘,怎能断送人家一辈子。
母亲哭得断肠,甚至言明如果方休另有属意之人,即便是个屠户的女儿也罢,娶回来作妾都可以。
方休摇了摇头。
弟弟年纪还小,抱着他胳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喊着哥哥一味大哭。
父亲指着他,却骂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只道:“你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要回来!”
方休就走了。
在街上最好的酒楼里买了好几罐酒,驾着马车,一个人走了。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不能混蛋一点,娶着一个妻子,常年不回家,窝在玉山陪那人走完短暂的路。
等那人真的走了,家里却还有个贤妻在,说不定自己也想开,人生还是有个伴儿比较好。
于是再生个孩子,等他长大了,教他练剑。
可是方休一想到自己穿着红袍去迎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要把这辈子许许多多的“头一回”都给她——
虽然他不能和柳无归洞房花烛,不能和他携手去拜双亲,不能在贴上写下柳无归的名字……
可是方休也不想把这些都给那位周姑娘。
他是自私的,如果给不了他,那就谁也不给。
可回到玉山的时候柳无归却不在,他和几个同门去飞仙观论剑了。
师父也听说了方休抗婚的事情,不解徒弟的逆反都是谁教的,骂了几句就让他去闭门思过。
柳无归回来的时候却不喝酒了。
“飞仙观里不让喝酒,我便不喝了,顾师妹说饮酒伤身。”
方休就自己一个人,用了一整天,喝光了那几罐酒。
酒入愁肠,人事莫知。
那夜柳无归咬着笔杆给顾清影写信,斟酌了一整夜,还翻了许多书,最后却也没有寄出去。
这一夜后他就更少见到方休了,偶尔遇上,对面的剑客都一身血腥气,还带着酒香,手腕的红绳被血染成了褐色。
柳无归甚至一直没找到机会问问方休那传言中抗婚的事情,试探着一问,时隔多日,方师兄很平淡。
“我不喜欢那位姑娘,仅此而已。”
柳无归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两家成亲从不问什么喜欢。”
方休道:“可是我自己会问。”
他点一点自己心口,“我问了这里,它说不喜欢。”
柳无归无奈,“伯父伯母还在生气吗,你当真不再回去了?值得么?”
方休道:“你听——”
柳无归一怔,“什么?”
须臾之间,方休借着酒性上前一步,把人逼在墙角,又点点心口,“它说值得,你听不听得见?”
柳无归摇了头。
方休作势大笑,“自然,我的心,别人都听不见。”
墙内的柳絮随风飘舞,落在二人眼前飞乱如雪。
方休转了身道:“我走了,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礼物。”
“师父若问起,可别说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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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 班固 《西都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