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欲重阳,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
流水淡,碧天长。
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3)
她笑得越来越凄厉,抬眼一望,想望到暮颜峰,望到飞仙观,望一眼那里檀香的轻烟。
望一眼沾了暗红的拂尘。
玉面先生直直盯着院中二人,料想苏棠要自尽,却不能上前去拦,心头大乱之间,一黑衣侍卫从他身旁飞快地擦肩而过,几乎是扑到霜夜脚边,惊声开口——
“大人!薇堂,薇堂那里!月郎大人那里被袭!莫绝逃了!”
霜夜脸色骤变,回眸一望,飞手击出一颗铁莲,且快且准,正正打在苏棠腕骨上,要把利刃扎进胸膛的动作被打断,剪刃脱手。
她没觉得疼,也没有丝毫犹豫,栏杆留着雨水,湿滑无比,轻易就能俯身一翻。
玉面先生一步未动,只见霜夜的雪青衣色翩然轻起——
便默默一笑,步子一动,径直走到陆子宣身后。
陆大人一脸惊骇,揪着手下拉人起来,“你说清楚!”
玉面先生似没看到霜夜救美的英姿,也没听见陆子宣的喝问,只道:“大人,在下有急事。”
陆子宣饱含怀疑地看向他,内力已周转运作,却见人抖开一张信笺在他眼前——
“在下房中被人放了这封信。”
陆子宣怒目而视,一眼看到落款出端端正正的“风月阁”三字,立刻伸手夺过。
信上只有十四个字——
里应外合,可成事也,务必加护美人。
玉面先生轻然道:“大人,府中可不干净。”
陆子宣回头与霜夜对视一眼,信纸在他手里被捏得紧皱。
半响,只道:“查!”
他气极,浑身杀意翻涌,两步回身就要送女人一程,直接送去西天。
霜夜凛然抬头,“不可!”
继而笃定道:“她多半还有用。”
陆子宣狰狞一笑,“说,府里的内应是谁——”
苏棠双目空空,“说了能活命吗……”
玉面先生心里突有一丝忐忑:她不是没有可能拉着自己一起死。
苏棠坐在湿漉漉的石道上,视线扫过玉面先生,抬手一指——
“他。”
霜夜大惊:“你疯了!与我何干?!”
苏棠道:“你说的,引得陆子宣跟风月阁相斗,趁机除掉他们,让我与你郎情妾意,快慰平生,霜夜大人,你都忘了?”
她拂一拂头发,“金钗赠情,就在霜夜房里,你们若不信,搜一搜就是了。”
霜夜伸手抢过陆子宣手里薄薄一纸,“大人,这不是我的笔迹!你自己看!”
苏棠像被男人欺骗了,泪流满面,“你未知他是否还向着风月阁,自然不会先暴露自己,怎会用自己的笔迹呢,霜夜,我可是真信了你的,你果然嫌弃我,嫌弃我已经是个残花败柳,又在这里装忠臣了?”
霜夜气得发笑,“满口胡言,你真以为我不杀你?!”
他急切地去探寻陆子宣脸上是否真有疑色,刚把视线转去,却听那人朗声向身后众人下令——
“去搜。”
众人听命,急忙转身接连退下,向着霜夜院落而去。
霜夜哑然,被他这么果断的两个字惊痛:“大人……?”
“她装疯卖傻是我献计试探出来的,我若是府中内应为何还要如此?我一早跟你同行,何来时间去他屋里放密信?!这蛇蝎女人分明是诬陷!”
玉面先生道:“大人,在下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陆子宣道:“先生也不是善人,自身能否得保都不知道,就不要多保他人了。”
玉面先生道:“在下若有二心,何必告知大人?方才听闻薇堂出事,想来也是那人泄露了守备细况,在下到这里不足两月,对薇堂一无所知,大人细想便知绝不是我。”
霜夜起先那副得意的神色早烟消云散,扇刃已开,看着女人一脸哀凄,似真被他欺骗,如此心灰意冷的模样——
可恼可杀!
早知道就让她摔死也罢!
玉面先生轻语提醒,“霜夜大人若忍不住杀人,倒像是在灭口了。”
霜夜无可奈何——到底是那姓陆的多疑,如此站不住脚的诬陷也听不出来。他胸口剧烈起伏,再没了翩翩君子的模样,陆子宣负着手背对着他,看不到这大人是何表情。
玉面先生哀悯的目光让他脸上一热,如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牙关都咬痛。
不多时,有人小跑回来,手里金光一晃,人跪在陆子宣身前,高举的手里——
正躺着一支金钗。
“大人,搜到了。”
霜夜瞠目,不自觉地退后两步,“不,不可能……”
陆子宣握着那缕金光,咔得一声脆响,硬生生将它折断在掌心。
——————————————————————————————————————————————————————————————————————注1:李白,《秋浦歌》
注2:杜牧,《赠别》其二
注3:晏殊,《诉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