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那枚铁莲子从眼睛里挖出来——
沈良轩吃了不少苦头。
半张脸也都被嵌进了数不清的细小碎片,必须一个一个地挑出来。
这是无比痛苦的过程。
孟柒握着一把小小的的镊子,看那脸上血色斑驳。
他脸色木然,狭长的眼睛里空洞无神,动作也僵硬,如一个**控的偶人。
如今沈良轩半张脸都被包在白纱里,说是白纱,却都染红了。
男人不断悲愤呻吟,孟柒铁青着脸静静听着,毫无办法。
惨烈的前夜让他心惊胆战失魂落魄——
暗杀府,果然蔷薇花香四溢。
你一旦把自己定义成了忠臣,就必须做忠臣的事。
比如明知凶多吉少,只要沈良轩下令,他们就要拼命。
明知有陷阱,还要去送死。
那一夜,月华皎洁——
那一声震人心魄的巨响之后,沈良轩已满脸是血,第一个反应却是去看那女人是否也被炸成了灰烬。
他并不知道那自爆的女人是花娘易容假扮。
她的脸上还有一刀深深的血口,今夜也都看不见了,易容惟妙惟俏,让她的眼睛也成了桃花,额角也有了仙影。
可炸药绑在她身上,只一瞬就把她炸成一地血肉,断肠满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在暗杀府的夜色里。
身体上的痛跟失去这个女人相比就变得微不足道,沈良轩顿时失去神智,扑上前去两手在地上一抓,只抓到满手恶心的血肉。
可女人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
沈良轩一转头,看到了丹夫人旋着双刀。
是她——
她的眼睛,她的双腕,她额角的刺青——
她还在!
女人只笑着不说话,忽俯身而下,刀锋燃血。
沈良轩内力一催,挥臂间便有数枚冰针划着夜幕而过,女人的刀锋被至寒之气掀起,虎口一痛险些让刀脱手。
那股内力阴寒而刚猛,掌风竟将梢头苍叶摧断,断口立刻漫出一线冰意,转瞬即融。
《寒诀》是至寒功法,莫说男子,即便体质属阴寒的女人修炼也是自损寿数,修习得越深,伤己更深。
洛玉辰的《焚血心经》虽也伤身,却是因为要用自身精血化功,未动用内力时便无事。
《寒诀》则从始至终周转寒气,若男子修炼自是让人越加阴柔,体内阴阳倒乱,极易走火入魔——
这是昔年南域玖氏的秘法,正因伤身所以家族中从未让人修炼,后玖氏灭族,其遗孤乃天生体质至寒,和它良配。
饶是如此,此人也只不过活了二十七年。
沈良轩瞎眼毁容,却都不是致命伤,只灼痛和滔天的怒火让他兀自呕出一口血,一时难以看清前方,耳边翁鸣乱响,躲过了霜夜一把飞刀,却未躲过紧接而来方休的暗器。
眼眶剧痛之时,他听到霜夜柔声对女人道:“夫人,他已将死,说好的,你便归我了。”
这当然不是苏棠,而是许久没有露面的明若。
她的武器本是锋利的缠丝,为了扮成这个女人才握上了双刀。
女人笑声娇俏,在沈良轩耳边响个不停——
这就是他养大的女人,锦衣玉食,视如珍宝的女人。
一声闷响之后,月郎终于现身,月光照在她容貌不堪的脸上,也照在手间的双环锋刃上,她已用它割断了龙御舟的咽喉。
四面楚歌之时,一声尖利的笛音被风吹至,瞬间带来内力压迫,乱神惊心。
霜夜白了脸色,望着笛音来源方向,咬牙切齿,“红尘……”
这笛声太熟悉了,沈良轩捂着眼睛翻身而起,知道玉面先生就在附近。果然笛声一停,白衣人已落在他身前,玉笛旋刃——
霜夜一眼看到他胸前的血便知道他硬冲开自己封住的穴道,不顾内伤也要来救这老男人。
陆子宣转移之前,他当着月郎的面将人杀了,却已喂给他一颗龟息丹。
保他一命——
已经是霜夜对他最大的情义和容忍。
明若被沈良轩掌风寒气震慑,便想扔了双刀,撕掉易容,直接用袖中的缠丝割掉沈良轩的头——
就算因此会有风月阁余孽纠缠不休,也要让今夜的事情以血暂罢。
然她看到一边持剑静视的梦生,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外面杀戮如火,喊杀声不断,玉面先生横笛再起,一道黑影闪至沈良轩身后,黑袍生风,毒气蔓腾——
孟柒身过之处皆有惊声动乱,几团黑雾扩散开来,竟是数不清多少只的诡异飞蛾,煽动翅膀之时,鳞粉泛着幽幽蓝光落下,随风飘舞,落地燃灰。
这紧迫之时月郎却陡然冲向霜夜,怒道:“你敢骗我!叛徒受死!”
霜夜一把推开怀中美人,一个眼神便已告诉她——
撤。
明若虽不知月郎为何气成这样,但要躲避那毒蛾就已是麻烦,衣袖被毒粉一碰便有火星燃起,惊急之下一刀斩去半条花袖,再抬头时,月郎的阴阳双环势不可收。
玉面先生低声喝向孟柒:“带阁主走!”
说着低眉吹息,有暗杀府暗卫杀出血路到了院口,便被转瞬即至的笛声震得眼眶渗血,惨死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