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小木人起身,“我累了,东颜前辈去那屋子外等着罢,顾道长要把人送走的时候……你可以帮点忙。”
如王了然所料,顾清影决定尽快把人送走。
她飞奔回到那深山小屋,推门的一瞬间很害怕里面没有人,甚至还张望四周,怕柳无归真的在这里。
而推开门,苏棠静静地昏睡在床上——
昏暗里,看不清她的脸。
顾清影反手关门,隔绝了山间寒风。
她在黑暗里摸索着,来到了床前。
苏棠抱着软绵绵的被子,顾清影探到了她紧握的拳头,上头露出冰凉一点——
是那支银簪。
道人莫名其妙地恐慌,伸手去探苏棠鼻息,随后又莫名其妙地安心。
她摸着苏棠眉上的伤,想象着那只仙鹤的轮廓,用指尖轻轻拂过。
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剑,苏棠送给她的剑。
她在床边点燃了一支蜡烛,就着昏黄的光线,凝视床上的人。
她忽然忆起了苏棠吻她时的感觉,盯着那张漂亮的脸,她越发恍惚,情不自禁地摸摸嘴角。
心底那丝甜腻只是一瞬,转而被滔天的惶恐淹没,她想伸手去拥抱那个人,却想起了兰宅那晚,那个人阴毒的语气。
她也想起了风怜雅,想起兰灵,甚至想起**。
这个拥抱的动作僵持了片刻,手臂被她收了回来。
她将剑扔在了床边,走出门,取出了药罐。
夜幕低垂时,顾清影端着一碗浓浓的药汤回到床边。
她只想把人扶起来,把药喂下去,然抱起苏棠的一瞬间竟有点舍不得。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药汤凉透,她甚至感觉得到苏棠的心跳——很平缓。
她们近在咫尺,顾清影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吻上她眉梢。
而顾清影真的这样做了。
虽然动作很轻很小,这个吻轻若无物。
然而带给了顾清影心头剧颤。
她明确知道这朵花有毒,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靠近了,还情不自禁地去探究这朵花的芬芳。
如此一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朵花离自己远一点,不,越远越好。
她狠下心,将药汤给人灌了下去。
迎接苏棠的不再是明天的朝阳,而是更久,久到她醒来之时,已不在荣城的晴空下。
而她本打算还给苏棠的剑却又被她拿了回来。
她取下腰间的龙尾石,那是母亲送她的宝贝,也是苏棠认出她的物证。
现在这块能化人戾气的黑色石头被挂在了苏棠腰间。
顾清影抱着她出门,东颜皖竟就在外头等着。
他想伸手把人接过,顾清影却自己把人抱了进去。
随后道人又回屋取了东西,有银两,有药膏,有药丸,还有些花色漂亮的衣裳,甚至还有一个精致的斗笠和面具。
而最后,还有一支上好的紫竹笛。
她还记得她盲目之时,苏姑娘吹过一曲小调。
只是笛子材质不佳,音调有损。
东颜皖看她站在车边不说话,静静等了许久才开口问——
“要送她去哪儿?”
这个问题让东颜皖有些紧张,想知道王了然许久前的猜测会不会错。
然而顾清影竟真的说:“送去蜀中罢。”
她失魂落魄,“她父亲葬在蜀中,我与她初识……也在那里……”
东颜皖大叹王了然的先知,却忽生恻隐之心,“顾道长,或许本不必——”
顾清影打断他,声音带颤:“本不必遇见她的……”
她望一眼夜空,看到了月亮,手中的剑暖着掌心。
“要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她就好了。”
东颜皖又忽然冷笑起来,“顾道长不会后悔吗?”
顾清影缓缓摇头,“不会后悔。”
东颜皖脸上的嘲讽更甚,“在下不如公子神机妙算,却也可以跟道长打个赌,你一定——”
“会后悔。”
话毕,他翻身上马,没有给顾清影任何机会反悔。
顾清影望着马车渐行渐远,觉得那马车跑得太快,什么都没看清,就这么消失在月色里。
她转头看向屋内,里头空空的,这一回,苏棠不会再回来了。
顾清影忽然想起她忘了给苏棠准备几个糖人,她想去追那马车,买一个——
不,买很多个,几十个,一百个小老鼠的糖人放在苏棠手边,等她醒了,知道自己又被扔掉了,但是有糖人在,也不至于太难过。
但是马车已经走远——
顾清影一辈子也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