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被绑着,却仍旧拼了命地挣,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信赖这个怀抱,嘴里竟说不清一个字,只有无尽的呜咽哭声。
顾清影紧紧把她锢住,看到王了然走近一步,立刻抖声求他:“不……不吃药了,求你了,王公子……她吓坏了,求你,不喂了,行不行?”
王了然不可置信般,“那是救命的药,怎么说得像毒药?顾道长,我可是在救人。”
顾清影摇头,按着苏棠后脑,“好了,好了,不吃了,不吃药了,不怕了……苏棠……求你了——”
她想求苏棠什么?
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想求苏棠不要这么害怕,或许是想求苏棠骂一骂自己,或者扎自己一刀也好。
然而苏棠只想从这个怀抱里出来。
她挣不开,便狠狠一口咬在了顾清影肩头。
道人眉间一蹙,竟好受了很多。
上官夜帮王了然把龙尾石扔在她手边,落在软软床榻上,她也没看一眼。
王了然远远退回去站着,就站在门边,无奈道:“在下不能过去,身上寒气太重,苏姑娘一近我就更是不停痉挛,大约是因为沈良轩与在下内功同法,她不记得人了,只会害怕。”
他哀哀一叹,“竹笛断了,黑玉碎了,只有命还在,顾道长会负责吗?”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扎进顾清影心头——
“毕竟,都是你害的。”
苏棠冰凉的身体被顾清影染得暖了一点,也让她舒服了一点,她咬得累了,缓缓松了口,红着眼睛去看这个抱住自己不放的人。
彷如初见,略略好奇,眼中充满不解。
王了然知道上官夜在自己身边,听到苏棠的呼吸一缓,当即低声道:“去拿点吃的,甜甜的点心最好。”
上官夜很快端来一盘飘着甜香的牛乳酥,刻意将脚步放得又轻又缓,静静把盘子搁在床边。
苏棠背对着他,不知道身后来人,顾清影余光中见,伸手拿过一小块,凑到苏棠脸侧,抖出几缕香气给她。
然而她刚刚平稳一点的情绪立刻又激荡起来,腰身一动,从顾清影怀里往后倒去,颓然往后蹭,把脸埋进被褥里,蜷缩着战栗,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顾清影回头看向王了然,眼中惶然无措,后者像感觉到这视线,提醒道:“她三天几乎没吃东西,望顾道长尽力。”
顾清影无助地把头埋下去,下巴几乎抵在锁骨上,整张脸都扭曲了,不敢在苏棠身边哭出声,忍得牙关都快咬碎。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把挡住苏棠的被褥戳下去,趴在床边,挤出一个笑脸给她。
苏棠畏畏缩缩地发颤,嘴里咿咿呀呀,说不出字句。
顾清影捏着指间的乳酥,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咬一口,再将剩下的大半块放在手心,摊在她眼前。
她想告诉苏棠,这东西很好吃,很甜,不是毒药,很好吃的,吃一点好不好?
她饱含期待地望着苏棠,苏棠却紧紧闭着嘴,从嗓子里发出细微的嘤咛,是那种含着水气的鼻音,抽抽搭搭。
顾清影咬咬牙,把眼泪又压回去,收了手,又再咬了一小口。
她知道这乳酥真的很甜很好吃,可是吃到嘴里却很苦很难吃,苦得她舌头发麻,咽都咽不下去。
她再次将掌心摊开,这回眼中带了哀求之意,以往苏棠怎么可能受得了她这个样子呢,就算她又凶又恶,苏棠也愿意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她。
可是现在,苏棠不是这样了。
她瑟缩着,轻轻摇着头,想躲开这个人。
顾清影吃掉了整块乳酥,又拿了一块,锲而不舍地哄诱她。
她试探着伸手,苏棠立刻一个激灵,然而顾清影太温柔,指尖撩开她散落的发丝。
道人肩头的血色染红了一小块,像落了一朵红梅。
苏棠直勾勾望着,余光里看到又半小块乳酥在她掌心,白白润润,甜香盖过药气。
终于,她缓缓伸出脑袋,将它咬掉一小半。
顾清影眼眶一湿,苏棠已用舌尖将剩下的一半卷走了。
她意犹未尽地舔着唇,被甜腻的味道蛊惑住,甚至身子也往前蹭了一点儿。
顾清影大喜之下,眼泪不停往下掉,忙又拿过一块,苏棠半张着嘴,却迟迟没有去吃,视线也不在牛乳酥上,而是又直直盯着顾清影肩头那彷如梅花的血色。
良久良久,她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又轻又慢地说了三个字。
王了然如被雷劈中一般浑身一震,转身间房中响起顾清影痛哭的声音。
上官夜蹙眉追上自家公子,他其实真的没听清苏棠在说什么,但少见王了然脸上有如此难过的神情,忙握住他肩膀,蹲下安抚。
“公子怎么了?她说了什么,在下实在未能听清。”
王了然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脸色阴沉难看——
“她说对不起。”
少年狠狠把眼睛闭上,“她居然说对不起……”
他睁眼时又控制不住寒气涌动,森然道——
“去,把那两个喂药的人杀了。”
——————————————————————————————————————————————————————————————————————————————————注1:大漆修复,又名金缮(描金粉),也有银缮(描银粉大概),大致就是文中说的那样,(若有出入,反正是架空也木事)是一种制造工艺,也是修补器物的办法。传统手艺,可以修补玉、瓷器等。
主材就是割开漆树所得的乳白色汁液。查了一下,四川真的有产,也是缘分吧。
整个过程时间比较长(如果包括原漆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