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世间死(2 / 2)

無关风月(gl含bl) 休桀 2870 字 16小时前

最后她回到苏棠身边,床榻上很温暖,甚至是太热,苏棠将被子拨弄开,露出一段藕节般的手臂,隐约可见手腕上狰狞的伤疤。

顾清影执着地掩好被子,刚一躺下,苏棠就缩进了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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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苏棠不知不觉,道人也不敢妄动,指节正好碰着她侧脸——温香软玉。

顾清影害怕入睡,抱着苏棠像抱着个易碎的宝贝,不敢动不敢碰,却又想把她揉进怀里好好哄哄。

可是苏棠不知道自己曾经多委屈多可怜了,她觉得自己好的很,有那么多好吃的可以吃。

哪里需要哄了?

顾清影懊恼——这个傻孩子要的怎么这么少。

道人凑近苏棠耳畔,轻悄悄地,小心翼翼问:“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这句越来越弱,最后一个字根本没发出声,还没问完,她就又红了脸,开始在心里骂自己龌龊。

最后便抬起了手,轻轻吻在了自己食指关节上,然后用指节蹭了蹭苏棠侧脸。

她红着脸,觉得自己还是很得体很有礼貌的,勉强还像个君子罢。

才不像南宫羽——

她鬼使神差地就伸手,在苏棠唇角轻轻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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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没有亲人了,顾清影也没有——

顾清影忽生出回江南的念头。

杏花烟雨俏江南,多少年没有回去了。

人生若有幸事,总想告知最亲爱之人,顾清影有什么幸事——

杀戮染身,日夜不安,只要王了然一句话,她就会身败名裂,被江湖人人追诛,死无全尸。

人生似乎已很短了,该及时行乐。

顾清影当即决定——

明天可以让苏棠多吃一两个糯米球。

然后带人去江南祭奠双亲。

人生之幸事,仅怀中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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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子无能,恐难报家仇,投武至今,唯君子虚名,虚名散尽,一事无成。

早年入道,未思儿女风月情,无后为罪者一,大错早铸。

龙尾为石,琅琅霜华昭昭,化消戾气,但愿分明此生,然庸子遇事则怯,推退避心,伤人至此,为罪者二。

承上之错,错信南宫,身陷绝境,虽因威胁,然杀戮滔天者,不可以威胁为借口,终罪三。

世为医,医者知毒不用,对症下方,然知药性乱神,一己之私,可恶可憎,明知故犯,重罪者四。

男女阴阳,天道伦常,世人不容,恐双亲亦然,或罪五——

顾清影很希望双亲还在世。

可以亲口告诉自己最亲近的二人,说自己找到了良人,岂非是人生幸事。

就算不容,也想说。

于是第二天,苏棠正喝着小米粥,手里还捏着一颗地瓜球的时候,顾清影便吞吞吐吐地问她愿不愿意去江南——

这阵子带着她四处奔波,小孩子脾气的痴儿恐怕真的要闹脾气了。

马车颠簸,路途遥远,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顾清影越想越害怕,声音就不自觉地小了。

苏棠却还笑着,“江南?”

顾清影脑中一片空白,想把这地方好好夸一夸,却一时词穷,弱弱道:“江南也有很多好吃的……”

现在的苏棠很好哄,当真是一串糖葫芦就能骗走。

一听有好吃的就高兴得忘乎所以,顾清影苦笑,伸手擦掉她嘴角沾着的一小块糖渣,顺手揉揉她侧脸。

苏棠像是很享受这个动作,弯着眼睛一直笑,把刚刚梳好的头发又颠得散了。

顾清影给她梳着头发,忽然有了个小心思,忆及街口正是家画馆,当即拉着苏棠到镜子前给她描眉。

执起眉笔,却又无从下手,拿起胭脂,又嫌弃自己根本不会给人上妆,别糟蹋了这张小脸。

何况苏棠本就已经好看极了。

白白润润,粉衣上的芙蓉花一朵比一朵娇艳。

绣着上缀着几颗小白珠,走起来会轻轻地响。

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一抬眼,看得顾清影就心软。

她不满意自己正吃着东西就被人拉走,坐在凳子上晃着两条腿,一脸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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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坐在她对面,手足无措,眼睛底下两团乌青,眼睛里也尽是血丝,消瘦的身形已撑不起往日的道衣,苏棠自己气了半响,见顾清影都不来哄自己,顿时没了耐心,直勾勾地盯着她,故意把眉头蹙得更紧,然仔细看了看顾清影,眉心骤然一松。

苏棠转头看看镜子,又转回头看看她,顾清影被看得心慌,低了头道:“好像是不太好看……跟你比就更——”

苏棠哪里听得懂,一把抓住她手腕便起身,兴冲冲地把人拉回桌前,指着桌上的小米粥、芙蓉卷、糯米糕、地瓜球……

“你吃。”

顾清影怔怔道:“我吃过了……你吃就好……”

苏棠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抬头去戳戳顾清影的脸,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我我我……吃……很多啦。”

她搜刮着脑子里本就很少的词儿,“你……太……”

“小……唔……”她搭着顾清影肩头捏了捏,“瘦?”

“嗯,瘦。”

她觉得自己说对了,眼睛一亮,睫毛忽闪忽闪地,讨要夸奖。

顾清影却缓缓蹲了下去,握着她五指,“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她在苏棠指尖轻轻一啄,“就这样。”

苏棠笑着道:“那,你已经……亲,了呀,”

顾清影满脸通红,右手食指指尖在她唇角一点,“这……这里……行不行……”

她放下指尖,苏棠便自己在那里戳一戳,嘴角一弯,把脸凑了过去。

“好呀。”

顾清影点到为止,不敢造次,咬牙切齿地探过去,蜻蜓点水,一下便收。

苏棠瞪大了眼睛沉默片刻,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清影,莫名委屈极了——

“好了?”

顾清影细不可闻地嗯一声,红着脸不肯抬头看人了。

苏棠好像上了天大的当,直到顾清影带着她下楼,依旧是一副委屈样,进了画馆后好动得厉害,怎么也不肯好好坐下。

老师傅拈着长须笑她可爱,端了些安神茶和茶果,苏棠去抓他胡须他也不气恼。

顾清影看着看着,就像看到了萧扬卿和白岚。

眼眶一酸,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碰倒案上一支笔架,忙转身去扶。

而镇纸之下,正压着一页白纸,黑印在下,苍凉直逼,抬首“丧令”二字,萧然沉郁。

老师傅抬眸暼她一眼,随口解释道:“永宁那边出了大事,死伤多人,如今便发丧令了,沿途而去,挨家挨户都知。”

苏棠正浅浅地尝了一口安神茶,老师傅年过半百,极是喜欢年轻人,又看出了苏棠神智有损,便和蔼笑道:“如何?是甜滋滋的罢。”

苏棠点头,舔舔唇,不再去抓人胡须了。

顾清影飞快扫过那张盖着丧印的丧令,见得萧念安与柳无归之名,惊疑交加,手臂抖得止也止不住,冷不防老师傅遥问——

“姑娘是要老身作画罢,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她想要答,却不见丧令之上有自己名姓——

顿时失望至极,紧接着便是巨大的恐惧压顶。

老师傅笑吟吟地望向顾清影,后者已浑身冰凉,满脸苍白,三两步到了苏棠跟前,立刻拉住人要走,却听内堂脚步声渐近,一枚冰针破风而来,威逼之势显而易见,正正扎进她二人面前的桌案上。

来人如闲庭信步,笑声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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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道长如今,欲死于世间,生于一人面前,真叫在下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