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弥温柔道:“他人身后之人,已经输了胆魄,还要输了信任吗?”“对不起。”“这句话不应该对我说。”“是。”
杰弥牵起她的手,招来白狼,抱着她骑上去,道:“我答应过小绪要保护你,这段时间你就放心跟着我好好休息。”蒲牢止不住地抽吸:“谢谢你,谢谢你......”
杰弥安抚她两句,驱着白狼在混沌的星光中奔跑,道:“人的每一句感谢,都承载着对应的力量,对应着一份等量的代价,拜托他人时先要权衡自己是否有偿还的能力,接受他人恩惠时也要明白自身的价值,计算日后如何归还。”
蒲牢问:“使徒告诉我这些,是问我何时偿还您的恩情吗?”
“不。”
“那是......?”
杰弥道:“是要你明白感恩之心的分量,森罗万象的法则是守恒的,所以今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深思熟虑,能靠自己的,决不凭依他人,如此以往,才能摆正自己的身形。”才不会哀哀戚戚,终日感伤自身的弱小,自暴自弃地蹉跎下去。杰弥轻轻吐一口气,她也曾是造世里卑贱的造物,所以她明白,有时候强大所需要的不仅是力量,还要一颗冷静的心。
没有谁要求你一定要和谁比,到了最后,不放过你的一定是你自己。
蒲牢小心翼翼坐在杰弥背后,询问她:“使徒大人,你把空洞的时间设定为一百年,我们在外界需要等候多久?”杰弥说:“两个月。”蒲牢不安地低头。杰弥说:“这段时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也可以跟在我身边,你有什么想法吗?”蒲牢陷入思索:“我......”
杰弥等候她的回答,蒲牢说:“我想回客栈,等龙儿出来。”杰弥轻嗯一声:“好,我会给你做上造世管理者的记号,普通造物将会失去对你存在的感知,你安心,不会有人伤害你。”
“使徒大人,您这两月里有什么安排吗?”
杰弥抚摸白狼的颈毛,道:“等会长的消息,然后见见新上任的遥塔天师,交待他和上任塔主交接要注意的事情。”
阿絮置身于模拟的虚无中。
虚无不仅是黑暗,是一无所感。
漫长的沉寂后,阿絮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眼睛,曾经看到的景象是否存在过。再往后,她的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都渐渐迟钝,最后,她慢慢失去了四肢和胸腔的知觉。
阿絮感觉自己快要消失了,或者说......她怀疑自己是否存在过。她问自己:我在哪里?为什么我感受不到自我的存在?如果我存在着,为什么什么都感觉不到?如果我不存在,正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是谁——这个正在思考的东西......是什么?
呼吸和思考都快停止了。
阿絮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因为都一样黑暗;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因为都毫无知觉;分不清是死了,还是活着,因为都只有空虚。她发过狂,但是一切暴动最后都在意志的消磨中逐渐平缓,只剩下心中的一片宁和。
不知过了多久,阿絮发现眼前出现了深蓝色的微光,她想要捉住它,在虚无中寻找脖颈、肩膀、手臂和手指的知觉,然后想象自己正在活动臂膀,用双手笼罩那几点蓝光。
空洞里响起细小的声音,问阿絮:“嘻嘻,你是谁?”
阿絮惊喜地回道:“我好久没有感到耳朵的存在,没有听到声音了。”那个声音又在问她:“你是谁?你能听到我在说话吗?”阿絮激动道:“能啊,我能听见!”
忽的,那些深蓝的小光点缓缓凝聚,化作一只展翅的极乐鸟,飞到阿絮面前,说:“恭喜你,被放逐的长生末裔,终于找回了深蓝世监官的自我。”极乐鸟扑楞着光羽高飞,阿絮追上去:“等等我,蓝色的小鸟!”极乐鸟高声鸣叫:“深蓝的仆从无需借助造世的生命与光芒,他们拥有深蓝恩赐的能量,管理深蓝的造物,经营管理者的原塑。”
阿絮呼喊:“等等我,小鸟,等等——”
她伸出手,前方涌来刺眼的白光,清新的风吹散漫天银杏树叶,一道清瘦背影静静立在旋转的金属锁牢前,极乐鸟散作蓝光,闪烁着消失不见。那背影缓缓转过身,风拂起祂漆黑的长发,阿絮下意识拿出杰弥给她的枫叶,交给祂,祂嘴角衔着雪茄,接过枫叶,把它封进后背的皮肉里。
阿絮微微张口:“您是......?”祂抖落雪茄的烟灰,说:“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阿絮迷惘:“我这是在哪?”祂的背后展开巨大的肉翼,肉翼上嵌满释放蓝光的灵核,其间走满繁复的灵纹,肉翼扇动,陷在骨中的锁链和钉子相互撞击,发出叮铃的巨响,伴随着祂喑哑的话音:“我感受到她了,作为回礼,来,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