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走上前帮他拨了拨灯芯儿,原本盘蛇似的灯芯儿如今只有拇指长了。好不容易灯亮了点,再一看贾芸,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更白了。
“周大娘先带我到二太太那处去吧。明儿就要去铁槛寺,不知二太太还有何要教导的。”贾芸拱了拱手,油灯下的表情昏暗不明。
“那正好了。”周瑞家的皮笑肉不笑的说。
王夫人正在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长居的坐宴息中。
老嬷嬷引着贾芸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
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子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具备。
金钏儿穿着红绫青缎掐牙背心走了过来说:“太太请芸哥儿到那边坐去。”
到了东廊三间的小正房内。正房的炕上横设椅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佛典。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亦是青缎半旧靠褥。
“今儿雨水大,芸儿到哪纵是没趣,不如陪我聊聊珠儿往后的仕途吧。”王夫人合着眼睛伸手屏退了丫鬟,施施然的开口说道。
“芸儿自是愿意。”贾芸从善如流,再不见一丝波澜,只是将所有的恨意夺籍都强咽下去,终化成君子之仇罢了。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荣宁街扬起湿湿淡淡的雨雾,贾芸拿着包裹随王夫人派来‘护送’的小厮一起前往铁槛寺。
铁槛寺地处于京城西门外百里,原是荣宁二公所修,贾府私家庙宇。平日里拜佛布什还愿,家中要是有‘老了人口’后便抬此安放,择日安葬。寺庙倚山而建,虽为家庙,还算雄伟,数十年来香火不断。
小和尚走到院中说:“这院叫做静心斋,三间房,一间专放老国公曾四处收集的经文。一间放祈经的事物,已经锁上了。另外一间就是施主的房间。一般日子你除了打扫都可以不出院子。
每日你打扫完后才能吃斋饭。晚上寺里自有戒律没有斋饭给你,你莫要闹,否则管你是谁家的公子都送到戒堂里受罚!另外除了这间院子外,临着的训经院和素园还有东边林子都是可以逛的,只是还得有劳施主日日打扫了。”
贾芸早知道会来个下马威,铁槛寺曾经在书中看到过。记得是秦可卿过世后停的地方。现在人在屋檐下,帮和尚们扫院就扫院,总比囚在小屋子里哪也去不了的强。
“阿弥陀佛,贫僧石砚,师兄们都叫我小石头,但是你不行。不过我还是问问你的名字吧,主持只让我传话也没告诉我你是谁。万一别人问起来我也好说。”
小和尚童真未消,交代完主持的话后明显表情轻松了不少,看起来也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倒是被喂养的不错,小身子圆滚滚的,加上光溜溜的脑壳,摇头晃脑地念着‘阿弥陀佛’格外的讨喜。
“阿弥陀佛,贫僧石虎见过芸公子。”一个穿着灰布僧袍的五大三粗的壮和尚从院子西侧的拱门里走了过来。
“原来贾府来着‘修养’的人就是你啊?”小石头围着贾芸转了个圈圈说:“贾府早就来人说了让寺里好生‘照顾’你呢。”
石虎拍拍小石头的脑袋瓜,“师父找你,还不快去。”
等到一大一小两个和尚走开,贾芸将包裹往石桌子上一扔,半天不想理。回顾前世,自己作为国防大学教授,一个军演失误把自己崩到这起就各种不如意。
为了寡妇亲娘咬着牙学着四书五经八股文,夜夜头悬梁锥刺股学习君臣父子日月之道,好不容易成中了举人,结果自己倒成了‘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