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苏墨突然觉得两人的身份调换了,当年总这般抚着对方后背安慰的人明明是她!不过不得不说,听着这人柔和的话语,感受着这人熟悉的气息,苏墨心里的那股气渐渐地还是散了,到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安宁,和对她的眷恋。
这回算是彻底发泄过了,苏墨收拾收拾心情,也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雅从容。她甚至掏出手绢替钟韶把手上的牙印包扎了一回,这才开口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钟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苏墨的脸上,不曾移开半分,仿佛想要将错过的四年不回来一般。听问便是笑了笑,一脸轻松的道:被通缉了这么久,我还是活蹦乱跳的来到了你面前,自然是好的。
苏墨却是一点也不信她的话,她终于还是抬手抚上了钟韶的脸颊,柳眉微蹙了下:何必骗我?你流亡在外,又消瘦了这么多……
没等她说完,钟韶便是一挑眉道:既然你不信我的话,认定了我吃苦,又何必再问?
苏墨顿时一滞,美眸微转,幽幽的看着她。
钟韶立时妥协了:好好好,是我的错,阿墨只是关心我,是我不知好歹。
见她如此反应,苏墨的眉头反倒蹙得更紧了:我怎觉得你变得油嘴滑舌了?还有之前在大雄宝殿,当着满殿神佛的面,你就敢用那……无赖手段!
钟韶突然觉得,苏墨此刻的表情很有些眼熟。仿若曾经偶然见过的一出捉奸戏码,那女子没捉到当场,但她看着自己丈夫的目光和此刻的苏墨当真有些异曲同工……
这念头一出,钟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当时只是有些着急了,忘了那是在佛祖跟前。至于油嘴滑舌,那也没有,只是我这些年在外学着行商,和人打得交道多了,自然也就更能说会道了些。
能说会道,怎么说也比油嘴滑舌要好些吧?
苏墨到底也没在这等小事上纠缠,倒是听到钟韶说行商,便是问道:你去了哪里行商?前两年梁国境内到处都贴着你的通缉令,你恐怕也不敢乱跑吧?
果然,苏墨还是敏锐的,问题一针见血。
钟韶倒也没想瞒她,便是笑道:我去了西域,走波斯到阳关这一条商路,虽然远了些,不过收益倒是不错。她说着拍了拍自己腰间挂着的那把充满异域风格的弯刀,还冲着苏墨眨眨眼:如今我有一支商队了,也积累了一些资产,肯定养得起媳妇的!
因着西域之地如今尚未被梁国收复,所谓的商道其实都是商人们自己走出来的,风险大,收益也大,钟韶半年才能走一趟,但走一趟的收益甚至比公主府整年的收入还要多,可谓暴利。只不过这种暴利伴随的风险,是死亡!
苏墨没有去过西域,但她喜欢看各种书,游志杂记自然也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形容关外的诗词。于是没有理会钟韶那调笑的话,她面上一点也不轻松,甚至严肃得有些沉重:听说西域尽是荒漠戈壁,还有马贼沙盗,行商凶险异常,九死一生,你怎么就敢……
钟韶早就猜到苏墨会是这个反应,便是面色不便,只温声道:阿墨,别担心,我总是要回到你身边的。所以再如何的凶险,九死她也能寻到那一生。
苏墨唇颤了颤,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韶却又牵起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顺便蹭了蹭,故作担忧:其实在西域那边走得多了,便也不觉得什么了,只是那沙漠里的风沙却是真大。你摸摸看我这脸,都糙成什么样了?吴先生一直念叨,说你见着我如今的模样,肯定嫌弃。
苏墨的手动了动,指尖下的触感自然不复当年细嫩,不过她没说话。
钟韶本也只是随便说说,借此来转移苏墨的注意力。此刻见她不说话,反倒真有些在意了,便是眉头一皱,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嫌弃了啊?
苏墨淡淡的将手抽了回来,又淡淡的瞥她一眼,不置可否般反问:你觉得呢?
钟韶如今早不是当年那青涩小郡公了,脸皮也仿佛被西域的风沙吹厚了些,便是凑到苏墨面前,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肯定不嫌弃!早先在大雄宝殿,你看我笑看愣神了的。
这种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真被宣诸于口,苏墨的脸立刻便烧了起来。
她没好气的推开了钟韶,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而如今的苏墨也并非当年的苏墨了,在这片刻间她便压下了心头的羞涩,面色迅速恢复如常:几年不见,你不仅变得油嘴滑舌,脸皮还厚了许多,这般自作多情的话也说得出口。
钟韶不错眼的盯着苏墨,自然也看见了她脸上曾经浮现的那一抹薄红。她玩笑也有分寸,自然不会再拿苏墨看着自己脸愣神的事来说,万一真惹恼了对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