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浠与方芙兰应了,一同谢过陵王,驱车离去。
身后,先时还热闹的裴府,眼下灯火依旧通明,确安静得出奇。
悬在半空的明月不见了,天末卷起云团子,暗沉沉的,像是要倾压下来。
梅雨时节,只怕又是一场雨将至。
花苑中厅,老太君已怒得要喘不上气来,她不让裴阑裴铭扶自己,只由琮亲王掺着。
片刻,她稍稍缓过神,拄杖来到裴阑面前,再一次道:“跪下!”
裴铭又要拦:“母亲——”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老太君一挥杖便将他打开:“你教出的好儿子,再敢拦,我让你一起跪!”
她沉下声,问裴阑:“怎么回事?那封信……究竟怎么回事?”
“回祖母的话,那封信不过是……”
“照实说!”老太君神思清明,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当口,裴阑只怕会寻个借口,真假掺半地揭过去。
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环顾一周,想起云浠是自水榭回来后,神色才有异的,而与云浠一同回来的,除了裴阑,还有一个人。
老太君的目光落到左手旁,淡漠而立的程昶身上,对裴阑道:“你不说,那老身便请三公子把这事细说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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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程昶不是一个嘴碎的人, 且他知道,今日这事由他来说, 或有裴府的人来说, 意义是不一样的。
琮亲王身负奸王之名,一向不涉纷争, 裴府的水太深,倘王府因今日的事趟了进去,日后再想抽|身, 怕就难了。
还不如让冯管家来开这个口。
左右今夜堂堂小王爷在裴府遇袭,此事可大可小,捏着这么一个把柄在手中,不怕冯管家不说实话。
程昶道:“云浠小姐讨要的那封信,是云将军写给朝廷, 揭发招远叛变的急函。”
“早前云浠小姐曾去枢密院向裴将军打听过急函的下落, 裴将军言辞含糊, 只称是尚未找着。但是今日我与云浠小姐路过西院净室,无意间听说裴将军早已将急函取了回来,大约还有焚毁之意。至于此事的细枝末节, 老太君可以问问你们府上的冯管家,他当时也在场。”
程昶起了这么一个头, 将后头难以启齿的部分全抛给了冯管家。
顶着老太君灼人的目光, 冯管家不得不硬着头皮开了口。
说云浠如何想取那信,裴阑如何不肯给,又说裴阑如何利用这信, 迫得云浠退了亲。
老太君越听脸色越白,到末了,顾不得裴铭与几房夫人的拦阻,挥杖就往裴阑腰股间打去,怒斥:“你这个逆子!”
她到底是女将出生,饶是年至古稀,力道也极重,这几杖她实实在在下了狠手,落到裴阑身上,疼得他浑身一震,咬紧牙关才稳住身形。
琮亲王劝道:“老太君息怒,照本王说,此事裴将军虽有错,但也算不上什么大是大非。再者说,那急函的消息,他既没瞒着大理寺,也没瞒着今上,找也是他找回来的,不过耽搁了些日子罢了,实在不值得您为此气坏了身子。”
他不想掺和裴府的家事,这事管到这个份上,就够了,和了一阵稀泥,见老太君稍缓过心神,便领着王妃与程昶一同告辞。
琮亲王的言外之意,老太君听明白了。
此事裴阑做得很周全,急函的消息,他不光跟大理寺,连今上那里也交代过,虽然私下扣了急函一些日子,但谁能证明?到时候一旦有人追问,推说一句急函在送来金陵的路上耽搁了,他什么错处都没有。
可是……一桩事的是与非,岂能单以结果论之?
琮亲王走后,裴铭又要去扶老太君,却被她一声怒斥喝退。
“你去,与你养的逆子一并给我跪着。”
“母亲?”裴铭不解。
“方才有外人在,你是当朝尚书,我给你留面子。我现在问你,这整桩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君怒不可遏:“洛儿的案子关乎招远叛变,其间牵连复杂,阑儿久不在金陵,仅凭他一人,便只是扣下一份证据,未必会做得如此滴水不漏。此事必然是经你默许,是你在里头掺了一脚,教他这么做的!”
“你们难道是看侯府败落,也要落井下石吗?”
“你们——你们父子二人,怎能如此丧尽天良?!”
老太君说着,一时怒火攻心,跌坐在身后的木椅上。
裴铭见母亲如此,心中忧急,不由膝行几步,解释道:“母亲,此事并非您想得这么简单。”
“您且想想,当年太子殿下是如何过世的?您再想想,云洛本事不亚其父,天生将才,他去塞北前,今上为何不让他承袭爵位,为何不让他来做这个统帅?仅仅因为老忠勇侯在前一役中贪功冒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