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芙兰尚未答,丫鬟鸣翠笑道:“少夫人自接到大小姐要回京的信,日日来城门口等,总算把大小姐给盼回来了。”
云浠道:“阿嫂身子不好,你们也不多拦着。”
方芙兰笑道:“不怪他们,这几年来,你从未离家这么久,旁的将军大人出行归来,都有家里人来迎,总不好独叫你落了单。”
昭元帝体恤云浠平乱辛苦,特准她休息一日再进宫复命。云浠于是在城门口卸了马,散了部属,随方芙兰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是她离京前,怕方芙兰独在金陵出行不易,拿自己晋升的封赏为府里置的。
车前的灯笼没用“忠勇”二字,独独提了一个“云”。
云浠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看,金陵热闹如昔,然而即便在城中,街上也有禁军的身影。
“阿嫂,我不在的这月余,京中是出了什么事么?怎么殿前司的人到城中巡视来了?”
方芙兰看云浠一眼,没答这话,过了会儿,她温声问:“你此去京郊平乱,辛苦么?”
“还行。”云浠道,“那些山贼们不怎么成气候,之前闹得厉害,多半是受流寇撺掇,秋节上生完事,流寇大半已散了,这差事办得比想象中得容易。”
方芙兰点点头,笑道:“这就好。”又说,“你终归奔劳了一月,旁的事就不必多在意了,今日在家中好生歇息,养足了精神,明日还要进宫复命。”
云浠听了这话,却没作声。
她心中其实记挂着程昶的事。
原以为三公子去刑部囚牢试探过罗姝的口风后,会给她来信,没成想这月余下来,程昶那里音讯杳无。
此前两人在文殊菩萨庙一别,程昶曾让她安心平乱,不必再为他的事挂心。云浠却担心那背后的“贵人”用心险恶,三公子凡事一个人担着,稍不注意只怕出了岔子。她虽不如他聪明,好歹甘愿与他共涉险难。
也罢,她眼下升了校尉,在各部衙门间走动也方便起来,三公子不来麻烦她,她今日主动去御史台问问就是。
这么想着,云浠就道:“不歇了,待会儿用过午膳,我还有事出门一趟。”
方芙兰又看云浠一眼,欲言又止。
到得侯府,脏脏月余未见云浠,热情得紧,它又长了个头,往云浠腿上扑,云浠不防它,居然被它扑得跌退一步。
午膳已备好了。侯府这些年患难过来,府中人不多拘束,俱是一家,今日云浠归来,白叔、阿苓等几个下人都同坐一桌。
吃到一半,方芙兰搁下箸,问云浠:“阿汀,你说你午过后要出门,是要去哪里?”
云浠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就道:“御史台。”
方芙兰沉默半刻,却道:“你刚回来,为着什么事急赶着要出门,不能暂且搁一搁么?今日在家陪阿嫂说说话可好?”
云浠一愣,方芙兰平日里最是善解人意,从前她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她从不多干涉,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本想直接问方芙兰,奈何坐上有府中的下人在,怕一个问不好,下了方芙兰的颜面,只好含糊地应一声。
一直到吃完午膳,众人都退下去了,云浠才道:“阿嫂,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其实自她一到金陵,就觉出不对劲了。
凡她问什么,提什么,方芙兰都顾左右而言他。
问京里出了什么事,她不答,说想去御史台,她拦着。
云浠这些年与方芙兰相依为命,彼此最知道对方所思所想,方芙兰该知道她想去御史台,是为了什么。
思及此,云浠心中一个念头忽生,怔道:“该不会……该不会是三公子他,出了什么事吧?”
午过堂中清幽,方芙兰沉默坐着,没答这话。
云浠瞧见她这反应,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可她仍不敢相信,搁在身侧的手倏地握紧,又倏地松开,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方芙兰抬目去看云浠,只见她双眉紧蹙,眸中忧色满溢,忍不住唤了声:“阿汀……”
她想让她别再问了,可她知道云浠的脾气,若得不到答案,只怕不会罢休。
“三公子他,不见了。”
“不见了?”云浠愣道,“怎么不见了?”
“处暑节宗室们上白云寺祈福祭天,三公子是在那里不见的。”
“怎么会?祈福祭天是大礼,白云山中禁卫遍布,何况三公子贵为琮亲王府将来的王世子,出行身边必有武卫,他如何不见?怎么可能会不见?”
“阿汀,你先别急。”方芙兰听云浠语气迫切,忍不住劝道,“此事我亦是道听途说,其中真伪难辨。在白云寺的时候,三公子身旁的确跟着武卫。只是,那四名武卫后来尽皆是惨死,山中的禁卫,连同朝中派去的禁军,在白云山中搜寻了整整七日,俱是不见三公子的身影。眼下白云山里尚留了一部分人继续寻人,其余的,已派去城外更远处搜寻了。你方才问金陵城里为何会有禁军,也是因为这个。”
云浠听闻跟着程昶的四名武卫全部惨死时,脸就霎时白了三分。
听方芙兰说完,颊边竟是一点血色也无了。
良久,她张了张口,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呢?
可是临别的那一日,他答应了她会保重。
可是当日在文殊菩萨庙,她还为他求了平安符。
都说文殊菩萨庙不是求平安符的好地方,早知道,她就不在那里求了,哪怕辛苦一些,不等圣旨了,去白云寺,甚至去明隐寺为他求呢。
可是……她这一路回京,还盼着能与他见上一面呢。
她很喜欢他,从不奢求什么,只盼着能偶尔见到他,知道他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