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及笄的姑娘年纪小,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刘府尹家的瑜姐儿才刚过十四,姿态尚未婷婷,又正是不招三公子待见的年纪,无怪乎今夜被他请出屋去了。
刘府尹于是安下心来,说:“多谢张贤弟指点。”嘱了一句明早赶路早些歇息云云,带着瑜姐儿回了。
云浠奔波了一日,已是累极,本打算回到四丫家便睡,打了水来净脸,不期然间在水里瞧见自己的倒影。一袭青丝在脑后束成个简单的马尾,鬓发不服管,编成辫,一并并入马尾里,无环钗,脸上也无脂粉,更因数日寻人疲乏不堪,眼底青晕很重,唇上没有血色,这样的她,岂止是素净,已可堪称寡淡了。
她又垂眸看向自己身遭,一身暗朱色校尉服扎进腰封中,腰身倒是裹得窄小纤细,可腰封却是兽皮鞣制的,一点也无女子的芊盈之态。
张大虎说,三公子不喜欢素净的,不喜欢不打扮的,他还说,三公子喜欢的是姿态婀娜些的。
想想也是,那样举世无双的清贵公子,该有温香软玉作伴。
云浠一念及此,不知觉间就有些沮丧。
她洗漱干净,换了身干净衣衫,以手为枕,合衣躺在榻上,忍不住想自己好歹是个姑娘家,总这么不收拾不打扮的,是不是不好。
可这个念头仅只在她脑海里浮起一瞬便被她压下去了。
纵是素颜朱衣不好,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已经是这么样一个人了,总不能为了另一个人,日日施粉黛,配环钗,穿纱衣吧。那她衙门的差事该怎么办?扮成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忠勇侯府那许多事,该由谁去扛?
何况这样的她,就不是她了。纵是能得了三公子喜欢,能稍稍入他的眼,也只是另一个人罢了。
张大虎说,三公子喜欢娇花儿。可她终归不是娇花。
她是松,是竹,苍劲而坚韧,经冬不凋。她是长在荒凉塞北上的一株苇,是萧萧落木下,扎根旷野,昂首苍穹的蒲草。
作者有话要说:
刚回来写文,更新时间还不太稳定,具体时间以文案通知为准。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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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章
深秋的渔村, 寒意似乎是从水花儿里头渗出来的。浮浪一阵又一阵地冲刷海岸,涨一回, 退一回, 周遭就要冷个三分。刘府尹一夜没睡,搓着手, 吩咐人把三公子的马车备好,亲自往里头铺了毛毡子,搁了暖炉, 看秋阳已在云端露了头,才命人去唤程昶起身。
程昶眼下已反应过来刘府尹为何急赶着要送他回京了。立冬将至,太皇太后的寿辰就在立冬之后,他若能赶得及回京为他这位太皇祖母祝寿,也算刘府尹办了桩得脸的差事。
从渔村回京, 少说也有大半个月路程, 刘府尹虽急着启行, 但路上也不敢催着走快了。三公子是刚被找着,身子虽无恙,到底历了一场生死大难, 何况天一日冷似一日,半道上就入了冬, 这样的气候, 是万不能再辛苦了他,偶尔入暮时分多赶小半个时辰的路,刘府尹都要忐忑不安地去看三公子的脸色。
所幸这位亲王府的菩萨爷一直没为难他, 除了有些少言寡语,说走就走,让停就停,十分随和,倒是与传闻中那个无事生非的小王爷不大像。
一路既有殿前司的人跟随,贴身保护程昶之责就落到了禁军身上,云浠骑着马,带着柯勇与田泗缀在官兵后头,她来的时候心急如焚,而今终于寻到了程昶,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定了,回程的路上,心境也就舒缓下来。
只是,云浠望着前方不远处,辘辘而行的马车,三公子近日不知怎么了,一直不怎么与她说话。她知道他是被“贵人”害的,原还想问问他究竟是遇着什么事,是怎么失踪的,她还想着回京以后,趁朝廷的差事没派下来,要帮他去追查“贵人”的下落的,可如今他只字不与她提,她便也不好多问。
云浠记得程昶失踪前,她与他最后一次在文殊菩萨庙相见,当时他就和她说,日后她不必再费心查他的案子了。
他还说,这案子与她其实没什么关系,如今她被封了校尉,不在京兆府供职了,查案不是本分,不必这么拼命。
一想到这里,云浠就有些颓唐。
她与三公子原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因为这桩案子才走得近了些,而今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把她推开十万八千里,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云端上的人,身遭笼着云和雾,拂袖之间是月与星,可望而不可及。
他们这一行人马加上官差与禁军一共百来号人,走的是官道,每日在沿途驿站歇一回,用过午膳,下午加快脚程,赶到下一个驿站落宿。
这日晌午,云浠简单吃了干粮,正牵了马去山道边的小溪饮水,忽听身后有人唤了句:“云校尉。”
云浠一看,是常跟在瑜姐儿身边的丫鬟。
“云校尉,我家姑娘身子有些不适,您能跟奴婢去瞧一眼吗?”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瑜姐儿与两个丫鬟,只有云浠是女子。云浠看丫鬟一脸忧色,在溪边舀了水来净了净手,一点头说:“走吧。”
瑜姐儿正歇着驿站的一间小偏屋里,她脸色煞白,双手捂着小腹蜷在一张小竹榻上,浑身上下像是一点气力也无,一看云浠来了,吃力地喊了声:“云校尉。”略缓了缓,又添补了句,“云校尉,我月信到了,疼得厉害……”
云浠一愣,顷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自小习武,身康体健,月信从来没疼过,却也听说过有的女子体虚,每逢葵水来时,常伴有腹痛难忍之状。
云浠不懂医理,不清楚月信时的腹痛之症该如何医治,她先上前看了看,见瑜姐儿的裙袄上没沾上脏污,略松了一口气,然后斟了盏热水给她,问:“你怎么样?还能赶路吗?”
瑜姐儿咬着唇,艰难地摇了摇头。一旁的丫鬟说:“云校尉,您有所不知,我家姑娘自来了葵水,每逢月信必是要犯腹痛之症的,且每回少说也要疼上个三两日,疼得久了,五日也是有的,眼下姑娘她正疼得厉害,莫要说是赶路了,能不能坐起身都难说。”
云浠眉头微蹙,走到窗前朝外看,官差们已开始列队待发了,程昶用完午膳,正由刘府尹引着往马车那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