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什么呀?”阿久问。
云浠没答。
程昶从未对她言明过心意。
他只是自碧空皓月里摘下一段晖赠给她。
她心中高楼塌陷,青瓦成堆,他却递来琉璃,要在她心底重建朱阁。
可朱阁尚未建好,月就熄了。
他在金銮殿上说了不愿,但天威在上,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他的姻缘,岂是能以“不愿”二字就潦草收尾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阿久瞧了瞧云浠的神色,问:“你是不是想侯爷,想云洛那小子了?”
她伸手一拍云浠:“没事儿,云洛那小子知道你出息,指不定多高兴呢,这次去岭南平乱,把你的本事拿出来就是!”
说罢这话,她又看一眼云浠,见她仍不见得多欢欣,提议道:“我陪你上桐子巷转转去?”
云浠想了想,觉得出去散散心也好,点头道:“行。”
她这日休沐,之后接连数日都要去西山营统兵。岭南的乱子是匪乱,内因有些复杂,兵部将几个卫所的兵将重新编制,调出一万八千人,归在云浠麾下,云浠白日里要练兵,待到日暮了,还要与手下几个参将商量平乱计划,等到平乱计划大致拟出,云浠从百忙之中抽出闲暇,已是二月初了。
这日一早,通政司那里来了消息,忠勇侯旧部五日后就到,云浠从西山营回到侯府,打算先把忠勇侯旧部的消息告诉府里的人,随后去一趟刑部,问问父亲的案子进展得如何了。
她刚到府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茶,赵五便来通传说:“大小姐,田公子过来了。”
田泽进到正堂,跟云浠一揖:“云将军。”随后道,“今早听景焕兄说云将军回府了,在下冒昧登门,希望没有打扰将军。”
云浠听到“景焕”二字,反应了一下,想起此乃程烨的字。
今年年关节还没过完,京郊附近一座州府闹了时疫,程烨领兵过去治疫,这两日才回来。
云浠道:“不打扰。”又问,“田泗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开春以后,田泗与柯勇一起离开京兆府,到了云浠麾下,他底子薄弱,武艺更是平平,前一阵儿云浠练兵时,他不慎竟拉伤了胳膊,只好回到家中歇养。
“已好多了,多谢将军关心。”田泽道。
他有些迟疑,顿了片刻,才说:“其实在下今日登门,是有事想告知将军。”
他道:“是在下的亲事。”
云浠愣了一下,三月春闱在即,她原不想让田泽分心,与田泗提及白苓与田泽的亲事,也只不过是问个意思,既然田泗说要看田泽的心意,这事怎么都该等到杏榜发榜后再议,未料田泽为了这事,竟亲自登门了。
云浠道:“此事不急,一切终归以你科考为重,等殿试结束,你仔细思量过后,再做决定不迟。”
田泽却道:“将军二月中就要出征,岭南路远,等将军回来,或许已是大半年后,在下早日给将军一个交代,便也不会平白耽误他人。”
“阿苓是个好姑娘,且她在忠勇侯府长大,一定与将军一样,是忠义勇善的。但是……”他顿了一下,“我不好娶他。”
他这话说得笃定,云浠听后,不由一怔。
“不是阿苓不好,她很好,只是,我没想过这回事,何况……我以后,大概会带着兄长离开金陵。”
云浠有些不解。
田泽与田泗原本就不是金陵人,历经艰辛来到这里,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
眼下田泽已中了举人,凭他这一身锦绣才情,说不定今年春闱就能高中进士。中了进士,前路康庄大道,何以要舍之?
千里迢迢而来,十余年寒窗考科举,日后却要离开,这是为何?
但这毕竟是旁人的私事,云浠不好多问。
又或者,田泽所谓的离开,只是指去地方州府上任,只是为拒亲寻的理由。
云浠道:“既然你已有了自己的安排,自然按你的心意去做。”
田泽仍是为难:“照理说,忠勇侯府对我与兄长有恩,将军但凡有言,我断不该拒,我愿意帮阿苓一起照顾白叔,只是……”
不等他说完,云浠便摇头道:“你与田泗总说侯府对你们有恩,其实这些年,侯府没落至斯,反倒是你们帮了我们不少。”
当初田泽来京兆府做衙差,她手底下正好无人,才他跟着自己,何至于让他感恩戴德如斯?
至于田泽,左右侯府里的书册搁着也是搁着,平日里除了方芙兰,几乎无人翻开,借给田泽,更是举手之劳。
倒是这些年,忠勇侯府一府老弱病残,田泗田泽隔三差五便过来帮着照应,反是辛苦。
塔格草原一役后这几年里,云舒广与云洛污名未得昭雪,忠勇侯府在金陵城几乎无所结交,便只有田氏兄弟两个朋友。
至于三公子、小郡王,那都是去年花朝节以后的事了。
田泽道:“将军言重了,我和兄长不过力所能及地为侯府出些力罢了,比之将军远不如。”
他言罢,起身请辞,刚走到正堂门口,却不由顿住步子。
白苓正站在门外,怔怔地看着他。
她听说田泽到府上来了,便盼着能看他一眼——他近日在家温书,她已许久没见到他了。
当时云浠正在四处找茶盏为田泽沏茶,没觉察到她来了,便任由她立在正堂门外,把他们的话全都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