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2 / 2)

她一顿,目光移向裴阑,“裴将军自己是怎么想的?”

“陵王所犯的是叛国通敌的大罪,眼下更要借着‘清君侧’的名义谋反,裴将军身为征战沙场的武将,难道竟在此事上犹豫不决?”

否则,他为什么要非等她来了才做决定?他难道不会自行阻止陵王吗?

裴阑今日初见云浠,忆及与她解亲的过往,心中尚有些许杂念,眼下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便将杂念剔除,端然道:“我犹豫不决,绝不是因为我愿助陵王谋反,而是因为我心中另有顾虑。”

“一则,跟着陵王的这个人,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希望看着他落难伏诛;二则,我也曾跟着父亲投于陵王翼下,甚至曾利用过职权帮他办过一些事,倘他兵败,我落不着好。”

裴铭的确了解裴阑。

他这个儿子气性不高,到了这么个大是大非的关头,考虑的还是自己那一亩三分田的事,若非老太君拼着命不要一定要拉这个孙儿一把,只怕裴阑便随波逐流了。

“我知道我这么想有点自私自利,我也的确做过一些卑劣之事,但大事上的黑白我尚分得清。当年侯爷战亡,招远叛变后,塞北的失地是我一寸一寸打回来的,我清楚戍边关战沙场的苦,因此不希望朝中有人把将士们的血躯白骨当笑话,这一点上,我与祖母是一样的。何况当年战死塞北的许多将士里,也有我的袍泽兄弟。”

那年裴云两家同在塞北,裴阑是跟着云洛一起在兵营长大的。

他不但受教于老太君,也曾受教于忠勇侯云舒广。

“自然我找你商量也有私心,一是因为你手上有兵马,若愿与我联手,我便多一条路可走。更重要的是,你与三公子、五殿下的交情匪浅,倘陵王兵败,今后无论是他们中的谁做皇帝,你忠勇云氏一门都能保得性命,如此我也能凭着将功补过保住裴府。”

或许是因为形式迫在眉睫,裴阑的言语十分诚恳。

诚恳到将他所有的私心暴露无遗。

不过这样才是对的,他们有龃龉,彼此之间本就称不上信任,只有坦诚相待才有联手的根基。

裴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陵王有反意,本来打算从长计议,但五殿下回宫回得太仓促了。仓促到无论是陵王,甚至陛下都没有预先部署的余地,更莫说我们这些被裹挟进来的人。”

这也是程昶迫使田泽回宫的目的。

否则他这么一个王世子,若给足昭元帝时日慢慢用计,岂不被人蚕食殆尽?

只有将三方都迫至绝路,才能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云浠看着裴阑,说道:“你错了,我不是被裹挟进来的,我本来就是要动兵的。”

这话一出,老太君和裴阑俱是一怔。

眼下云洛回京,忠勇侯府的兵马都归了云洛掌管,而云浠目下被禁足在府,她如何动兵?

更何况,只要陵王兵败,无论程昶程旭谁人做皇帝,忠勇侯府都不当受波及,既如此,她何必着急忙慌地搅到里头来,握着兵马先静观其变不好?

“你明日要直接动兵?”

“裴将军很奇怪吗?”云浠问。

她这些年自困境里走过来,隐忍惯了,但她行事最有方圆,通敌叛国这样的大是大非搁在她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陵王串通达满二皇子,至我父亲与塞北万千将士不能瞑目,我既知道这个真相,本来就要血仇血报。而今他要谋反,我自然当做好起兵拦阻的准备。”

“但是你尚有禁令在身,擅自动兵实在冒险,还是当先与云洛商量。”

毕竟这样的乱局之下,只要随意扣上一个罪名,往往救人者就成了杀人者。

但云浠不会与云洛商量。

因为她动兵的目的,不单单为了复仇。

若只是复仇,等到陵王竖起“清君侧”旗帜的一刻,再带人勤王不是更妥当?

可是,三公子呢?

他说过不想让她沾上这些,不希望她像他一样走投无路,但她也说过,她要做他手上最锋利的利刃的。

她不愿看他在这样的乱局中孤立无援,她也知道,哪怕三公子再有魄力,再明敏多智,在绝对的兵马面前,在明刀明枪面前,拼不过就是拼不过。

云浠在裴阑与她道明实情的一刻就做好了决定,她一个人带着两万余兵马只怕不够,但,如果能联合裴阑的两万,合起来一共五万,她就有把握能护住程昶。

她也并不需要裴阑怎么助她,只要他不帮着陵王,便能成为一支奇兵。

所以云浠的目的除了联合裴阑阻止陵王,还有一个她不会说出口的,就是保护程昶。

她甚至想好了倘她没有护住程昶,又该怎么办。

云浠道:“我若跟哥哥商量此事,他一定不会同意我带兵去明隐寺,但我更不希望哥哥涉险。谁都知道我有禁令在身,明日若由我来领兵,成,则功劳便归忠勇侯府,败,我是闯禁令出来的,无论哥哥还是手下士卒都被我蒙在鼓里,因此罪过便能由我一个人来抗。”

她为了三公子可以生,可以死,但她绝不牵连侯府。

对裴阑而言,云浠肯带兵与他同进退自然最好,这样就不会他在前方打头阵,她躲在后面坐享其成。

而今他二人既诚心结成同盟,裴阑免不了要忧他人之忧,遂问:“云洛不是好糊弄的,你如何窃走他的兵符?”

云浠却反问:“祖母与裴将军这些日子是怎么瞒过裴大人的?”

她道:“我也一样。”

倒也是,便是奸狡如裴铭,也难防至亲蒙蔽,云洛虽从小将云浠训到大,心中却是最信任她这个妹妹的。

裴阑点头道:“既如此,那你我二人今日结成同盟,我届时会派亲卫于两军之间传递消息。”

他说着,微微一顿,忽然探手入怀中,取出一张沾着血的白绢递给云浠。

“这是我写的悔过血书,上头招认了这些年我以权谋私的一些罪责,以及我所知悉的陵王通敌的真相,你且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