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庵前庵主荷婴夫人瞥了下婚贴,跟宋涟衣生得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眨了眨,“什么叫我故意的?你母亲还没这么大本事叫别人结道侣,我的乖儿子,谁要结道侣,你竟如此生气?”
“你知道的。”宋涟衣咬着牙说。
荷婴夫人又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哦,是那个什么天水宗的弟子?没想到他居然没死,你跟他算是旧识,他结道侣,我派人送份礼便是,你人就不用到了,人家也没给你送婚贴。”
“果然是母亲,母亲的病从头到尾都是装的吧?为什么?”宋涟衣眼里尽是愤怒。
他明明都见到方潮舟了,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把人捉住了。只要把方潮舟带离天水宗,他能保证这个世人除了他没人还可以找到方潮舟。
可现在方潮舟要跟别人结道侣了。
“你问我为什么?不如问你自己。衣儿,你这五六年都做了什么?”荷婴夫人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表面上看,你是把庵里的生意越做越大,可实际上,你是靠着生意去寻人,你当年修真大会可是取了前十的好成绩,如今呢?你这几年都不愿意去参加,修为全部荒废了。”
她美眸一冷,“而且我也问清楚了,你喜欢的那个方潮舟根本不喜欢你,你就算把人带回来又如何?我当初怎么教你的?宁选爱自己的,也绝不选自己爱的。况且你那个方潮舟是什么善茬吗?招惹一个又一个,不提黯魂门,我听你身边的侍女说钟离宗主似乎也对方潮舟不一般。”
“我们风月庵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靠的就是跟正魔两派的关系都不差,你如今与黯魂门交恶,我都随了你,但天水宗,你万万不能得罪。”
宋涟衣气笑了,“就因为你怕天水宗?”
荷婴夫人平静道:“不是因为我怕,是我觉得没必要,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争也没用。方潮舟喜欢你吗?可有正眼看过你?你就算把人带回来又如何?”后面的话,她声音低了许多,“我当年也像你这样,以为只要努力,那人总能看到我,可你看看我,即使我生下他的孩子,他也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衣儿,不要走我的老路,这条路没有……”荷婴夫人这句话没说完,就被粗暴地打断。
“我偏要走。”宋涟衣上前一步,抓起榻上的婚贴,“六年前,我已经放弃一次了,这一次我不想放弃,就算他与别人结道侣又如何,绑了人藏起来,那就还是我的。”
他说完就走,荷婴夫人气得把手里的团扇摔到地上,“站住!”
宋涟衣脚步不停,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女子虚弱的喘气声,才僵在原地,片刻,他回转走到美人榻旁。方才还脸色红润的荷婴夫人此时脸色惨白,她伸出涂了丹蔻的手,抓住宋涟衣的手臂,眉眼哀伤。
“衣儿,你听话好不好?你知道的,我虽然渡过分神期雷劫,但是靠着一堆法器法宝强撑过去的,如今我的身体残败不堪,现在不过是瞒着外面的人,让他们以为我没事,不就是怕他们知道了,觉得我们风月庵好欺负。我应该活不了多少年,死前就想看你真正把风月庵撑起来。你要是真喜欢方潮舟,等我去后,你再去找他好不好?”
“母亲。”宋涟衣眼睛已经红了,不知是因为荷婴夫人的身体情况,还是因为荷婴夫人后面的那句话。
“你是最乖的孩子了,对不对?母亲知道你喜欢他,但现在时机不对,衣儿,你既然不介意他跟别人成为道侣,那我们就等一等,等到你渡过分神期雷劫,再去找他。”荷婴夫人语气哀切。
宋涟衣闭上眼,他的手已经把鎏金婚贴捏成团,“我介意的,我介意的……”
他只一昧重复这几个字,而荷婴夫人已经知道宋涟衣的决定,她心疼地把儿子搂入怀里,“好,母亲知道你难受,等你成为分神期,若我还活着,我就算豁出去这条老命,也帮你把方潮舟抢过来。”顿了顿,“这次就不要去观礼了,免得难受,你乖乖待在庵里,好好修炼,只要你成为分神期修士,母亲向你保证,方潮舟一定会是你的,不管他之前是谁的道侣。就算到时候是钟离越水来要人,我也不给。”
宋涟衣并不说话,像是默认了。
六年前,他退后了,六年后,局面又重现。
他松开手,任由手里变成废纸的婚帖掉落在地。
*
黯魂门。
黎一烨换完今日的药,看向刚送过来的东西,红通通的一张请帖,他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给黎珠看了吗?”他问。
旁边的魔修回话,“已经给了,少门主他……”话未说完已断。
“如何?闹着要去天水宗?”黎一烨挑了下眉。
魔修为难地点点头。
“让他去,以他现在的修为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又被气哭回来。”黎一烨已经知道那一夜黎珠是怎么哭着回黯魂门的。
这些时日里,黎珠哪都没去,话本也不看了,成天埋头修炼。
魔修更为难,“可让少门主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天水宗那些人个个都不是好人,上次少门主差点死在薛丹融手里。”
黎一烨听了这话,忍不住一笑,岂止是黎珠差点死在薛丹融手里,他差点也死在薛丹融手里。若不是方潮舟将满月伞让给他,他恐怕就要死在春河障那个鬼地方。
“他要去就让他去,多带些人便是。”黎一烨吩咐道。
而没多久,就有人闯进他的殿内。
黎珠这几个月里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之前尚有些婴儿肥的脸彻底消瘦了,五官明显变得更为立体而凌厉,唯独不变就是那双猫儿眼,不过此时里面的情绪也变了。
“爹为什么不去?你就这样放弃了?”黎珠大步走到黎一烨的案桌前,他双手撑住案桌,眼里既有恨意又有难过。
“你看到我现在这样子了,我怎么去?”黎一烨挑开衣袍给黎珠看了下自己胸口的伤势,都说满月伞能医活死人,可他服用满月伞后,胸口上的伤却迟迟未好,每到夜里更是疼痛不已。
不仅仅是薛丹融刺的那道伤口在疼,连几年前方潮舟伤的那道疤痕也在隐隐作痛。
黎珠看向刚换了药就渗出血的布带,眉头拧了又拧,他转过身,恨恨道:“那就这样让他们结道侣?我十万个不愿意,爹不去就不去,我一个人去,我就算带不回方潮舟,我也要死在他身上。”
黎一烨不置可否,只是待黎珠走出数步,他开了口,“等等。”
黎珠回头,“爹,你不要劝我,我一定会去,你再去找个人生个孩子继承黯魂门吧。”
“我不劝你,只是想问问你,你要不要跟宋涟衣一起去?”黎一烨问。
黎珠先是一怔,随后大怒,“我为何要跟那个小娘皮一起去?”
这些年他找人写他和方潮舟的同人话本,本来一切好好的,都是宋涟衣那个家伙多管闲事,他找一个,宋涟衣绑一个,绑到后面,无人敢帮他写,即使他把钱提到很高。
这个世上要钱不要命的人没几个。
黎一烨说:“你一个人去,有几成胜算带走方潮舟?”他用手中的毛笔在旁边的杯子里搅和两下,本来清澈的水瞬间变得极为浑浊,“你为何不让宋涟衣先动手,把那场结侣大会弄得乱七八糟,你再暗中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