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候,一行车马来到华西村,破败逼仄的屋子里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颓丧的坐在床前,眼神呆滞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身后面躺着一个如睡着了一般的妇人。
外面木篱栅栏的围墙有了响动也没让他的眼神转动半分,实在是这个屋子家徒四壁,除了喝水吃饭的碗,一张破桌子,再找不出任何可以让人拿走的东西。
破败的门帘子被人撩开,探进一张刚毅的脸,“御风你发什么呆呢,我们进来那么大的响动,你都没听到吗?”
听到有人唤他,木然的眸子这才转了转,看是冷风,开口时,声音沙哑道:“是你啊!”
“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主子来了!”
开始还一副活死人的模样,听到主子来了,御风蹭的一下从草席上站起来,楚行已经来到屋中。
见主子真的来了,御风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把窗子都推开了,让屋里风气新鲜些!
“主,主子!”
冷风用帕子擦出两个可共人坐的位置,楚行扶着宁翠翠坐下。
见一脸青色胡茬,哪里还有干练模样的御风气得冷哼出声,“虽说给我办差要无牵挂,防止有人拿捏你们的家人来做伐子祸害我。你瞒着有亲人一事,我一早就知,你重情义这是好事,也无怪你之意!平日里也不曾亏待你们,怎么就穷得找了这么一间破房子,连个伺候的人也不用,别告诉我,这样的拖累,都要你亲手照顾!”
御风跪在楚行面前,垂着头道:“违背主子的命令,已是御风死罪,怎还敢用主子的钱挥霍过日子,积蓄我都留在苏锦楼!”
“哼!”楚行冷哼出声!挥手让人进来,不想再理他。
冷风道:“主子有请大夫过来,还是先让大夫来给看看吧。”
一柱香后,大夫将银针收了起来,摇头,“此妇人身体一切正常 ,可神志依旧难醒,我用银针刺穴试着唤醒,依旧无果,怕终此一生都要如此渡过,恕老朽医术不佳,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御风苦笑一下,早知是这个结果了,宁翠翠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宁翠翠却是比较满意道:“如果说,现在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又能让你无后顾之忧,还能继续跟在主子身边办差,你乐意与否?”
“御风不明白!”
宁翠翠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让他们都下去,只对御风道:“你和你姐姐的感情很深?”
“恩!幼时,如果没有她,我可能已经饿死在街头,等不到主子看中我那日。可是她是我姐姐,哪怕我有再好的前程,如今她这样,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也不能舍了她只想着自己。”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你该怎么办?”
御风摇头,将脸埋在手掌里,刚毅的汉子竟是那般的无助。
宁翠翠本来想好的措辞,看着她们姐弟情深,竟不知如何开口,抿了一下唇,试探的问。
“如果,我能让你姐姐已另外一种形式活着,但又不是你的姐姐,你可愿意?”
御风更傻了,“我不懂!”
宁翠翠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年轻妇人,也就二十岁刚出头,容貌很是清秀。
“就是,移魂!”
御风瞪大了眼睛,“什么?移魂?怎么移?那我姐姐的魂魄呢?”
宁翠翠咬了咬牙道:“我现在是这么和你说啦!但是能不能实行还得看她的身体情况!这人死分两种,你知道吗?一种是心脏衰竭而死,一种是脑死?如果我查看了,你姐姐的灵魂已经不再了,我就可以利用她的躯体!只不过还是要你同意才好!”
御风不知如何是好,骨子里是想拒绝的,外面楚行正巧轻咳出声,他身子一震,蓦然的点了点头。
宁翠翠这才把手轻轻的放在女子额间,乌金戒指贴上她的皮肤,闭目,感应她的灵魂是否还在!
一幕让人心伤的画面出现,宁翠翠忍不住手捂胸口,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啜涕出声,泪流满面。
自己在竟然倒在楚行的怀中,对面是御风担心的凝视。
“你怎么了?御风喊你话都没听见,为何如此伤心?”楚行拿出帕子为她拭泪。
宁翠翠的眼泪哭的确是更凶了,“她,她原来是不想醒过来,原来她是太伤心了,所以选择了死亡!”
“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娘,求求你告诉我,我姐姐经历了什么?”
宁翠翠的眼泪依旧流着,清澈的眼底写满了伤心和绝望,看得楚行一阵心痛,揽紧她不停的安抚着。
“醒醒,那是她的人生,不是你的!”
宁翠翠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控制下来,好半晌才平复,“御风的姐姐珍娘很是爱重这个丈夫,将兄弟给她的体己钱都拿了出来给他做买卖!那栾岑到也要强能干,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珍娘就想要个孩子,不在抛头露面帮着操持生意!”
御风点头,表示这些他都知道。
“可是那栾岑在外面偶然遇到一个叫仙娘的女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要纳了进门做妾!珍娘已经同意了,可是那个仙娘不干!竟然和栾岑谋划着,亲自架车伪装成事故,将她踩踏致死!”
“什么?”如果此时有个火星子,御风就能立即燃爆,他不敢相信,是那个见面就对人笑,说话亲切,待人热诚的姐夫害死的姐姐。
“这个栾岑,我不会放过他的!”
宁翠翠拉住他的手,摇头,“我话还没说完,你那个姐夫固然可恨,可是你姐姐怀孕了,如果移魂,这个孩子还是你姐姐的骨肉,可是也是那栾岑的孩子!如果不移,这样久卧于塌,怕是大的小的都活不下来!”
御风手指捏得嘎巴作响,全身都在颤抖,红着眼睛道:“我同意移!等安定了,让她把孩子处理了吧!”
宁翠翠没想到他这么狠心,“你确定?移了魂,除了皮囊,她可就不是你姐姐了,但这个孩子确是你的外甥!”
“我已经背叛了主子一次,瞒着他与姐姐往来,如今姐姐不在了,与那栾家再不想有任何瓜葛!如果姐姐想要这个孩子,她不会不想醒来!如今别人借着她的身子醒了,就有她的人生要过,又何苦让她,让孩子难过!”
话虽然狠心绝情了一些,不得不说他想的很明白。
楚行却轻哼道:“你不必如此,哪怕你姐姐已经与你无牵挂,你也不适合再贴身再我身侧!徐州不必去了,就安心在青云打理苏锦楼吧!”
“主子!”这个决定对于御风来讲很受打击,可是一次不忠,就有百次,主子这是厌弃他了。
“御风……”
“且慢!”宁翠翠喊停他的话,急切的问楚行,“就因为他隐瞒与姐姐联系,你就不再信他了?难道有情有义不好吗?”
“我的侍卫,眼里,心里,只能有我!”楚行无情道。
宁翠翠憋红了小脸,不知道该说他自大好,还是无情好,御风确是将头碰地,磕了下去。
“属下遵命!”
她见楚行冷哼一声,这事就敲定了,宁翠翠心里都是冷风和自己说的话。
“我们这些做侍卫的,皆以能跟在主子身边为荣,御风对去徐州可是期盼了许久!”
她摇了摇头,也许楚行的坚持有自己的原则,可以她看来,过于固执了!
“识人善用,御风武功那么高,让他当一个掌柜的,这不是屈才吗!”
她扭过头,将楚行往外推,“好了,你们都出去,我要做法了!”
实际上移魂之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心情浮躁,难以静下来,她严重怀疑以楚行的冷血,会不会有一天对她也能如此绝情。
随后她又笑自己,没事怎么总是想这些儿女情长,她不是只想谈一场恋爱,随后潇洒的说走就走的吗!难不成还想一直呆在这里,和一院子的女人争风吃醋?
冷风探头问她,“钟离姑娘,可有需要祭祀的物品?”
他可还记得给徐凤娇看病时,自己还上山上猎了一只野鸡呢!
宁翠翠摇头,“不用了,只是时间会久一些,你们不用担心,我不出去,都别进来就行!你们男人身上的阳气太重,会伤了刘氏的魂魄!”
她说时间会久,没想到会一等两个多时辰,直到子夜,她轻齿樱唇,念诵口诀,“唵,嚩日啰,阿尼钵啰尼,邑哆耶,莎诃……入我阴阳窍,飘荡由昌。三魂双灵,由亮台光……”
珍娘身边的阴木匣子开始剧烈颤动,最后应声碎裂开来。
宁翠翠觉得身上似有无数的力气脱离而去,慢慢的将自己变得神思恍惚起来。可是她没有放弃,依旧重复的念着那段晦涩难名的咒语!
楚行在外面等的失了耐心,却又不敢冲进去,之前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念咒声,如今里面变得静悄悄起来!
“苒儿,苒儿你还好吗?”
他始终记得,收刘氏魂魄时,她是吐了血的,如今要给活人移魂,这种逆天改命之事她也敢干,这样一来不知道又会伤她什么!
“不行,我等不得了,如果她因为一个猎户的女人伤了自己,或者断送了性命,我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的观念里没有对不起谁那一说,只有对错,刘氏的死和宁翠翠没有半点关系,她偏将因果揽在自己身上,让两个孩子过好日子,为他们谋划了将来,难道还不够,一定要让刘氏借尸还魂伤了自己才满意。
他一边走一边后悔,“我就不该依着她过来,更不该任由她留着刘氏的魂魄!她要有个好歹,就算是你家姐姐,我也容不得了!”
御风被他厉目瞪得不敢说话,垂了眸子退开门口,楚行抬手要推门,门应声在里面打开了。
宁翠翠白着一张脸出现在面前,“听见你咋呼,赶紧出来了,就那么不信我?”
说着栽进他怀里,已经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御风想知道姐姐到底如何了,见一个容貌与姐姐完全相同,可眼底神色确是陌生的女人坐在床上,他踉跄的向后跌了几步。
“真的,成了?”
他忍不住害怕又难过的看着这个女人,“你,你可认得我?”
刘氏还在适应自己的新身子,见他问,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给御风磕头。
“谢谢公子成全,我刘兰花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御风摆手,神色很是落寞,“不必了,再如何这是我姐姐的身子,你好好爱惜,爱惜她就是对我的感谢了!”他梗咽,再也说不下去。
容貌还是那个容貌,消瘦带着一起枯黄,发丝凌乱,衣摆宽大,可她眼底眉梢皆是喜色,再不是自己的姐姐了,再不是。
转身离去,却被姐姐,不,是刘氏叫住!
刘氏听话的从地上站起来,见他要走忙唤到:“其实大兄弟,俺认得你!你姐姐的记忆俺都有!点点滴滴从小到大我都知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当你姐!”
御风背着身子,红着眼睛哽咽出声,“不必了,你毕竟不是她,这样更好,再没有牵挂,可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情!”
宁翠翠听了,伸腿踹了楚行一脚,“都是因为你!”
楚行轻哼,撇开眼睛不错评论。
刘氏被拒,有些手足无措,“我没有要攀附的意思,我是想告诉你,你姐姐最后的愿望就是想报仇!可我一个妇人,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让那对狗男女好过的!”
秋夜很凉,人都困乏了,楚行心疼的看着怀里脸色不好意思人,对刘氏道:“苒儿欠你的人情都还清了,以后的日子自己好好过,再与她无关系!”说完抱着宁翠翠上了马车。
宁翠翠锤了一下他的胸膛,“干嘛那么绝情,我废那么大的力气,可不是想得罪人的。”
一个贱民有什么好在意的,这话他没说出口,否则二人又吵架了。
“你管的够多了,不可能管他们一辈子,明日我们就动身!”
他是真的不想她再因为那一家人伤害自己了,不过几日借宿的情义,竟让她做到如此程度。
“什么?明日,会不会太急了,刘氏和孩子还没有适应,景岩那里我也没交待清楚,院子里的差使也没安排好……”
“管家我给你留着,继续在那帮你管着,刘氏是他们的母亲,哪怕换了长相依旧是一家人,他们适应起来比你快!至于你那徒弟,我看没有多少灵性,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收他,倒是做生意的料子!”
一句话,把她扁的一无是处,“谁说我徒弟没灵性了!”
他就是没有上过学堂,缺少点悟性而已!总之她觉得好就行了。
出发一事,最后还是楚行妥协,晚两日再出发给宁翠翠做准备,姑娘家出门不比男人,需求比较多,生活用品,护肤品,衣服首饰的,最后装了半车。
这还是好多东西留下给了晴儿。宁翠翠也不知道,怎么孤身而来,要走时准备出这么多东西!
刘氏还在给她收拾,一个单独的包裹里都是这两日她赶工做出来的月事带子!
雪白的绫罗缎子絮着最新的棉花,她手抚摸上,心中满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