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从手中抬起头,轻轻的撇了一眼宁翠翠,后者闭着眼睛咔嚓的咬了一口苹果,压根没有理会。
他轻笑,这丫头在他面前,是越发不要形象了。
“夫人带着这么多下人前来,不会是简单的探访吧!”楚行道。
白氏是揣着疑惑来的,听到沁雪回来传话,甚至有怀疑凝雪落崖与这俩人有关,她是早年丢失爱女找不回的可怜人,凝雪在她身边就如自己的女儿,忽闻噩耗一时很难接受。
她强撑着不适来找他们质问,“这位公子,今日在后山,不知你可看到一位身穿紫色衣衫的女子?”
楚行一如往常般神色冷淡,骨子里带着倨傲。
“未曾!”
冷风知道这位夫人是谁,可他们要装做不经意与他们相遇,这种情况,需要他出面。
“我家主子晌午回来一直在院中,未曾看到什么紫衣女子!夫人还有其它事情吗?”
楚行想到宁翠翠的提醒,看她一直不理人,想叫她一声,“钟……”
宁翠翠突然起身,把苹果核丢到桌上,对他撒娇道:“景通,这个苹果有虫子,不能吃了!”
噎得楚行话到嘴巴全咽了回去,拿起桌上的苹果看了一眼,哪里有虫子,又淘气!
沁雪一眼盯到桌上的果子,对她家夫人道:“就是这果子,凝雪掉下去的那个崖边落了很多这样的果子,他们也有,是不是你们推她下去的!”
冷风哼了一声,叱责她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这果子是我们晌午去西山自己摘的!”
宁翠翠就像是没听到他们吵嘴一般,指着楚行手里的果子撒娇,“打皮,我要吃不带皮的!”
沁雪不服气,指着宁翠翠道:“她说我们有血光之灾,她说完凝雪姐就遇难了,我不信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人一定是你们害得!”
“哎!不吃了!”她推了一把桌上的苹果生气了,便宜妈要认,她也得看看这个妈人品咋样,身边的人,人品咋样!
若遇到一个像周氏外表温柔内里糊涂的,或者像苏骆竹他姨母那样笑里藏刀,帮了她还瞧不起人的,或者像那个汪氏,仗着自己背景了得有几个臭气跋扈异常的,这样的娘还是不要的好。
“我说这位妹妹,事关人命,你随便两片嘴一张一合就下了结论,可这是垢陷!要是在公堂上,你胡说,会害死我们的!”
沁雪人还小,对凝雪的死很难过,主观意识觉得和他们有关系!
见宁翠翠这么强势,躲在白氏身后,有些委屈,“夫人,姐姐就死在那颗桑树下的山坡里,我去的时候他们把那收拾的干干净净,肯定是想隐藏什么!”
白氏还算留有理智,她挥手,“好了,你先退下!”转而她对宁翠翠探究的问道:“姑娘说我们今日晌午后最好离开,否则会遭遇意外,可如今才到晌午,这人就出事了,你说你是神算子,为何这卦不灵?”
宁翠翠先是一愣,随后想了想道:“这也没错啊!你是主子,出事的是你的丫鬟,我从你的面相上推测晌午有意外发生,这很对啊!”
白氏这人平时什么心也不想操,什么事也不想管,可是她身边的人都跟了她很久,因为她早年丧子,转年丢失爱女,所以将身边的丫鬟都看得很重。
见她如此能言善辩,起了疑色,冷哼,“真是长了一张巧嘴,要是我说,只有凶手才知道杀人时间,你不是凶手,亦会是帮凶!无论哪一点,我都不会让害了凝雪的人逍遥法外!”
宁翠翠撇撇嘴,觉得白氏说的很有道理,没想到她娘还挺聪明!
以她的立场来看,她不是策划者亦或是目击者,那么就是凶手,不然怎么知道会出事?毕竟相信神断的也没她这么准的!
院门处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白施主原来在西苑!”
一众来人到了院前,为首的和尚身上披着大红袈裟,手持法杖,是至远方丈!
他身后还跟着六七个老和尚,最后面一个眼熟,是照顾他们起居的敬贤!
“白施主是我寺多年香客,出了这事老衲必给施主一份交待!还请白施主节哀,给贫僧时间查明真相!”
敬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说前院管事要跟着,他急冲冲跑来,听着什么?节哀?谁死了?
他抬头向院内看,西苑的住客一个都没少,松了一口气!
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师弟,他管的院子出事了,最好!
白氏见到住持忽然悲从心生,眼圈红了!“好,我信至远大师,这事就留给寺里的人追查!如果是凝雪那丫鬟自己失足,给贵寺添了麻烦,我会加倍出香油钱!如果是另有死因,我定要那人偿命!”
“阿弥陀佛!”志远向后面戒律堂的人下令道:“至善,今日都谁和凝雪姑娘接触过,你要严加审问,提供线索者有赏!”
白氏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宁翠翠和楚行几人,“大师,没查清楚前,我希望没有人出入离开!”
“自然!”
一众人声势浩大的又走了,冷风有些担心的看着主子爷,这白氏对钟离姑娘敌意这么深,真的会把她认做女儿吗?怕是难如爷的意愿了!
人走了,宁翠翠拿起削好的苹果又啃了一口,楚行抢了过来,“没良心的,你知道谁是凶手?”
宁翠翠乖巧的摇头,“不知道,又不是所有人都把我杀人了写在脸上!这些和尚平时都吃在念佛,一生慈悲,就算杀人了,面相上也是显示他是慈善的眉目!面由心生,起码一时的杀意还不能在面上体现出来!”
“真的是他杀?”冷风忍不住出声疑问。
宁翠翠点点头,“这个白氏自己的命不好,刑夫克子!她一生倒是没有灾难,可是她身边的人跟她久了都会被她所累!我感觉今晚还会出事!”
白氏眉心有一道非常深的穿心纹,这也是她的孩子会早死的关系!
楚行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么命硬,会刑夫克子,那苒儿还是不要认她做母了。
冷风被勾起了好奇,“钟离姑娘,你那么厉害,可是算出来晚上会出事?”
宁翠翠啃了一口苹果歪着头看他,“冷风,早上我听闻可以取斋饭回来吃!我饿了,吃完饭告诉咋样?”
冷风一脸希冀求知的表情当时变回了,随后只能乖顺的应声,“是!”
楚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越来越会调人胃口,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宁翠翠趴在桌上,心事重重道:“所以以前身体不好啊!泄露天机太多了!不过我现在在想要不要插手管这件事呢!我刚刚感觉到那群人里有人会出事!”
她感觉到一股死气,就是有人阳寿要尽了,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因为没有确定。
“你想怎么做?不是说救人一命生造七级浮屠吗?如果可以,那我们就插手也不无不可!”
“恩!”她回答的心不在焉,她有心想救人,却还没想好如何去做。
楚行对破获案子多少有一些经验与心得,他已经将那些人做了分类,半其中两个划做重点嫌疑对象,“冷风,你和飞奇一会先养精蓄锐,晚上分别给我盯两个人。他们一但有动向,就来叫我!”
……
戒律院,至善大师高坐主位,下面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不是别人,正是一开始给宁翠翠送水的圆真。
两边都是气势汹汹的武僧,每人均拿着杀威棒,泥塑的一样,哪怕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圆真跪在堂前怕得不行!
“圆真,你说有情况要举报,看到了有人和凝雪姑娘见过面?”至善大师的话音不大,却有一种很大的威压,圆真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是的,大师!我上午在后山捡枯枝时,看到智贤师兄给了凝雪施主五个果子,这果子是师兄大清早让我们上山采的。我听他自言自语时说,要送给施主换取好处,想要得赏钱!”
至善脸色一沉,没想到堂堂外院的管事,如此见利起早,他沉声道:“你想要什么?进戒律堂习武?还是到内院做奉茶僧童?”
圆真不想要这些,于是恳求道,“我能给我师父要两瓶药酒吗?”
至善点头,“好,满足你,下去吧!”
不一会,敬贤被叫进戒律堂,人进门后,戒律堂的门便被关上,光线透过菱花木格栅洒在漆黑的石板地上,将戒律堂内原本沉闷的气氛映趁出肃穆沉静,敬贤大气不敢喘一下,看到上首位的至善师叔鞠躬行礼。
忽然背部遭受一击重垂,整个人噗通一声跪了下云,杀威棍一直压在他背上,心中就是一凛,“师叔,为何对我动刑?师侄犯什么错?”
“敬贤,你在寺里也有十几年了,如今做到前院的管事也算是有脸面的差事,今天有人检举你拿寺院里的果子讨好客人,换取香油钱自用,可有此事?”
敬贤一听就下汗了,他做这事,是不被寺里允许的,出家人四大皆空,将金银看做身外物,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已在敛财,自有他苦果吃。
“师叔,您告诉师侄是谁举报我的,我这是被人诬蔑了!”
至善冷笑,“告诉你也无妨,是圆真!难不成你还要告诉我,一个小孩子敢在本座面前撒谎不成?”
敬贤原本觉得自已没救了,一听是圆真擦了一把用料头的汗,“师叔,那小子就是在报复我,昨日他从香客手上讨到了十两银子被我发现了,让我没收了打算上交了能师叔祖,结果他这是怀恨在心,故意要诬陷我!钱我还带在身上呢!”
他这会无比庆幸怕钱被师弟发现,一直揣在身上,为了不受寺规刑罚,忍痛将钱拿了出来。
至善见他当真拿出了十两银子,命人将钱收了,命人将他身上的杀威棒拿开,脸色好了些许。
“以后再有这事,不要私自做主,要上报住持,念你是初犯,下不为例!”
敬贤脱罪,擦了一把汗就见最外面的武僧已经出去,知道他是去找圆真了!心中腹诽,“活该,让你小子来告我,这下子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逃了一劫,却损失了十两银子,人回到自已的僧院,躺在炕上心情不好!
他心中不痛快,后山坡凝雪的尸首被人抬了上来,脊椎骨尽断,后胸口有若大的一个血窟窿,主持在一旁颂了一声佛号,叫人将死尸抬到柴房,待白氏离开时,尸首自然要被带走!
敬德自行留下做了善后,将后山的边边角角都看了一遍,终于在一个石缝里看到了自已的腰牌!原来掉到了下面!拉尸首的绳子还没解,他拽着绳子拉住自已的重量,将腰牌拾了回来!重重的吁了一口气!
墨了从对面的树影里走了出来,“原来真的是你!凝姐一心等你还俗娶她,你怎么忍心将她推下山崖!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敬德被他的话吓得显些脱手掉下去,挣扎着站好身子,墨了的身型就到了,嘴里嚷着,“畜生,你去死吧!”
墨了像只发了怒的公牛,低着头奔着敬德的胸口就撞了过去!敬德看到这架势哪敢在原地站着,他身后就是崖沟,被撞到非死不可。
手上拽着麻绳,脚下一个旋转,人险险的绕着老桑树转了半个圈躲了开来!
墨了发力太猛,到了崖前没有撞到敬德,又收不住力,奔着下面就栽了下去!
“啊!”
惨叫声只持续瞬息,就没了动静!敬德双手死死的抱住桑树干,偷眼向下望了一眼,墨了后腿只抽搐了二下,人就不动了,竟是摔得一个脑浆崩裂当场死了!
这里已经死过一个人了,比起当初凝雪的死,他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飞快的解下树上的绳子,将崖前自已留下的脚印都抹平了,看了眼四周,直奔自已的僧舍而去。
走到僧舍房,看到圆真哭着一瘸一拐的回来,上前问了一句,“怎么?和人打架了?”
敬德就是这样,非常会做人,长得也比敬贤招人喜欢,对人说话时都是带着笑,哪怕他这会心中害怕的厉害,仍旧是一副和善笑意的面孔。
圆真看到他哭得更凶了,“敬德师哥,以后我能跟着你做事吗?我再也不想和敬贤师兄做事了!”
敬德一听,眼中闪过算计,拉着他回自已的房,“不哭了,看你身上好像受伤了,师兄房中有药,你慢慢讲给师兄听!”
小孩子心中委屈,又有善解人意的师兄安慰自已,就将发生的一切都讲了。
到了半夜,冷风带着飞奇分别蹲守在暗处,果然,酉时,僧舍第一间的房门推开了,有人看了四下一眼,向后山走去!冷风让飞奇帮着盯一眼,转身回去告诉主子。
宁翠翠听到隔壁有动静,开门拦住楚行,“带我一起去!”
楚行见这么晚她都不睡,一看就是在等着他有所动,“不怕夜风冷就跟着来!”
“好!”
楚行长臂一伸,将她人揽在怀里,哪里舍得真的让她跟在身后,直接脚尖点地,几个纵跃就向后山奔去!浮光掠影一般很快就要到了山顶,宁翠翠拉他的衣服,“等等,别把人盯丢了!”
刚刚她窝在楚行的怀里,眼睛向山道上看,发现爬山的人身形有几分胖,竟然是敬贤。
楚行将自已墨色外氅向后一抖,展开的大氅将二人包裹在其中,矮在树丛后。
宁翠翠拿下巴点了一下后面,“竟然是敬贤。”
“嗯?”楚行疑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