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齐帝在此,大约也认不出来这是当年风华绝代的秦罗衣。
在宁昭昭的印象中,秦皇后是正统的贵女成长成皇朝第一贵妇。她举止优雅,端庄大方,无论在什么境地,她的穿着也是非常得体讲究的。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长棉裙,头发也就随便半束了束,只一根木簪之外,再不见别的首饰。
但她面容倒是没怎么变化,除了素面朝天,下巴瘦尖了些,长相倒是比从前显得更加年轻了。
宁昭昭无端端想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一夜之间褪尽铅华。
“母后……”
宁昭昭忍着心颤上了前,俯身给她行礼。
就是从前,她也很少给秦皇后行礼的。
秦皇后看她这样,倒是不由得莞尔。
“你来了。”
宁昭昭就跟个孩子似的,有些不安地道:“您,您一直不肯见我……”
她也害怕秦皇后会多想。
但是看秦皇后这个架势,她根本就没有出去见过荣睦。
宁昭昭心思活络,仔细一想便明白,若不是她来得及时,荣睦怕是要杀到这竹林里来了。
秦皇后低声道:“我不是不肯见你……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不好见你。”
宁昭昭低声道:“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对母后多有不敬,母后……您知道我是无心的。听说您的腿受了伤,我,我……”
棒槌原是个纯善的孩子,决计想不到颜清沅竟然敢对她撒下这弥天大谎!
此时她面对秦皇后,便是说不出来的愧疚……
弄伤了脚只能卧床养病,他说是扭了脚!
秦皇后笑了,道:“母后怎么会跟你计较那些事?”
“母后……”平时牙尖嘴利的棒槌,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皇后让她坐下,低声道:“母后这阵子潜心礼佛,倒是想通了不少事情……自然,不是为你们小辈的事儿。”
不是为他们的事……是为了齐帝?
“皇上如今倒也是可怜的。”秦皇后叹了一声。
宁昭昭理解她的心情。毕竟她从小所受过的教育就告诉她,夫是天,君是天。
一国之君,理当被万人敬仰。
可是现在,齐帝却被软禁在冷宫里,比之前被废了腿躺在床上,还要狼狈些。
宁昭昭默然。这事儿她也不好说。
从私情的角度讲,他和颜清沅是父子。这个时代讲究的道理,便是齐帝要杀了颜清沅,颜清沅也该乖乖把头伸出去生受着的。
可是换一个方面来说,这是两方势力在角逐大齐的万里河山……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再退一步,江山如今已经风雨飘摇,强势的颜清沅,显然比齐帝更加合适执掌。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幸运之事。
秦皇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能想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她似乎有些愣神,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我现在啊,也是想明白了。看不得他们父子相斗。我索性就躲开就好了。可是,我这一生几乎都是为了皇家……从我出生,就已经注定了我是皇家的媳妇。这也不是说不看,就能不看的。”
所以秦皇后礼佛。也算是给她迷茫的心,一个归宿吧。
“那母后,您以后怎么打算呢?”
秦皇后道:“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就这么清净地聊度残生吧。”
现在宁昭昭手上握着实权。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其实都是宁昭昭一句话。
但是棒槌是万分想要讨她高兴。
“若是母后这么想,不如我给母后辟一个单独的寺庙?也清净些。”
免得一天到晚被那群诰命骚扰。
秦皇后却摇了摇头,道:“皇上还在,我还是国母,怎么能到庙里去带发修行?不然,让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放?”
宁昭昭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她现在还会为齐帝着想。
秦皇后叹道:“昭昭啊,其实……你父皇,虽然对江山,是颇有亏欠……可是啊,他本质是不坏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倒负尽了人。”
说着她仿佛也觉得很好笑。
齐帝原不想辜负宋慧心,结果却因为宋慧心辜负了颜秦二位皇后,以及他的众多子女。
然后不想辜负江山,又重新辜负了一次颜清沅,再重新辜负了一遍天下人。
他不想辜负秦罗衣……最后却弄成了这个样子。
这一生……大约也可以算个笑话了。
宁昭昭低声道:“母后,阿沅对他是曾经放下过戒心的。”
秦皇后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