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你也一夜未睡,早些歇着吧。”宋顾谨道。
水心笑了笑,道:“水心不累。”
宋顾谨正欲进房,此时闻言便回过头,晨光中,他的神色之中甚至有一抹堪称温柔的色彩。
稍纵即逝。
“去休息吧,听话。”
那一瞬间,水心的心跳得很快,她仰着脸看着他,轻声道:“先生,您便让水心照顾您吧。”
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水心哪里会觉得累?
宋顾谨愣了愣,然后轻轻点头,道:“……简单些就好。”
“是。”水心含笑退下了。
宋顾谨也笑。
这个丫头,据说是当初皇后娘娘给的。十分温婉懂事,平时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又小心翼翼的,几乎看不出来她是出身那彪悍的青云骑。
他进了房,也不打算休息了,打算等着水心送了早饭过来再说。
皇后产子,今日必定罢朝。
他也可以吃过早饭后再休息一下,晚些时候,再去大理寺看看。
先前答应了大皇子,要给他做一本简单的案例书。配合孩子的兴趣,他还特地加了插画。
此时他便又把那画了一半的案例书拿了出来编撰。
失忆之后,宋顾谨从不曾作画。他也是提了笔之后,才发现自己画的一手好画。
先前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今天,他画了一半,突然笔下顿了顿。
然后他站了起来,凭着脑海中一点模糊的印象,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箱子。
这是一只陈旧的雕花木箱子,很大,熟悉又陌生。
宋顾谨打开看了看,然后失笑。
这里头竟是满满的画轴。
看来他从前,还真是个爱画之人啊。
带着一丝兴味,他随手捡了一卷,慢慢展开。
入目是一片极其生动鲜艳的红色。
画中的少女,身着火红的舞衣,皓腕皎皎,巾带飘扬,舞姿仿佛横空而飞。
宋顾谨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
画中的少女虽然红纱覆面,可他好像……认得那双眼睛。
几乎是有些慌乱的,他把箱笼里的其他画也翻了出来。
结果琳琅满目,竟全是那少女的身影。她或端庄或俏皮,或者坐或卧。有的抱着一只三花肥猫,有的却又骑着烈马恣意欢笑。
此时的宋顾谨已经想不起来当初自己是如何落笔的。
可是这每一副画,不管景致如何动人,看起来却都仿佛黯淡无光。
唯有那少女的面容,每一副都这么鲜活,那么动人。
他仿佛还能看见这每一幅画上的每一个场景出现时,她是何种模样。
原以为相思先入心肠,未料早已入骨。
水心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情景,大惊失色:“大人!”
宋顾谨艰难地回过头,看着她,半晌才嘶哑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
水心顾不得别的,冲过去跪在了他身边,看着这落了一地的画,痛哭失声:“大人……忘了吧,忘了好不好?”
她试着伸出手捧住他的脑袋,宋顾谨没有拒绝。
事实上,他面上分明是有泪的,可他自己似乎不知道。
心中翻江倒海似的痛意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瞪着的眼睛依然这样倔强。
“水,水心,你,你告诉我,这,这是怎么回事……”
水心哽咽道:“大人,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您别再想了。水心求您,您别再想了……”
宋顾谨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声音艰难得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为,为何……”
他低声道:“为何……心口,心口疼……”
“她,她是皇后!”
水心摇摇头,只是哭,不说话。
“告诉我,水心!”
水心哽咽道:“大人,您临走的时候,曾经对水心说过一句话。您说,若是您回不来了,让水心回她身边去……便是默默守着也好,用水心的余生,替您瞧着她。”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宁皇后。
水心道:“您瞧见了,她曾是您倾心所爱之人……您曾负她,可是娘娘都已经放下了,您为什么还放不下?”
宋顾谨抬起头,仿佛不可置信:“我,我辜负了她?”
不可能……
那痛入骨髓的滋味太过刻骨铭心。
他……怎么舍得负她?
手边的画卷,那少女的笑容明媚如光。他怎么舍得……不倾尽所有地去呵护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