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将天斗放走了!你可知道这会为来日踏上仙霄增添多少不必要的麻烦!”鬼雄有些生气, 如果不能将天斗诛灭,他宁愿不要打草惊蛇。
但叶小舟并不理会鬼雄的质问,只是缓缓走去将昀的长戟捡起来,用她金色的瞳眸打量着长戟的矛锋,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天御和天斗都不会对他如此无礼, 一个刚入魔道的小魔竟然对他这般无视,鬼雄自是十分不快, 正要发作, 却见叶小舟忽然转过身来。
“你果然是鬼雄。”叶小舟确定了黑袍人的身份,终然百般无奈,也不得不接受必须与他联手才能将聆从净灵垣中释救出来的事实。于是她再次将夜幽石收进怀中,向鬼雄言道:“说吧,我该怎么做。”
鬼雄意外的撇撇嘴, 上次在问天塔中叶小舟断然拒绝了他的合作邀请,他还以为这次叶小舟又会说些道貌岸然的天道大义来。没想到叶小舟竟然这么爽快的就应下了,常很是满意,一个既听话又有潜力的傀儡纵然犯下些错误也还是值得原谅的。
于是鬼雄常与叶小舟道:“现在的你仅有与九霄上仙抗衡须臾的本事, 实在挡不住一场声势浩大的仙魔鏖战。若想在九霄诸仙面前有一骑当千的本事, 你必须尽用魔族的力量。”
叶小舟眯起金色的眼睛,冷冷问道:“如何用?”
常心中暗道,魔君筑与花妖绕紫有杀妻之仇, 一心只想诛灭绕紫为妻还命。可惜他魔攻修至大成之日妖族却日渐式微尽数隐去, 以致魔君筑空有满腔魔息却无处释放。既然魔君有此修为却又不愿为他所用, 倒不如让叶小舟占下这天大的便宜。若叶小舟能与魔君相斗取胜, 便说明他鬼雄这次没看错人选。若是叶小舟战败了,便当她与佟瞎子一样,是个无用的弃子。再趁她与魔君两败俱伤时将此二魔双双除去,以免无穷后患。
打定主意,常故作玄虚道:“魔坳之中有个旷世大魔,被魔族奉为魔君,其名为筑。虽说魔血对夜幽石的加成不及妖血痛快,但此魔却是除外。你若能将他铲除并且取而代之,一来你自身魔息可陡然精进,二来顺势将天下魔者尽归麾下,成为你登上九天仙霄的踏脚云梯,岂不美哉?”
“除魔君……”叶小舟闻言有些踌躇。
离开天御宗时她曾向宗主江判承诺他日不会伤害无辜生灵,而此代魔君恰好醉心潜修并未铸下什么杀业,一时间叶小舟也不知该不该将他算作无辜之人。但鬼雄常所言却是不假,她未破青玄不能自行飞升,若没有千万魔军作为垫脚之石,又该怎么升临九霄呢。
思来想去,叶小舟只好在心中说服自己,魔族多为嗜血好杀之徒,诛杀和利用魔族或许并不算是伤天害理的大过。何况她自己此时也是魔道中人,本就要行些逆天祸界的乱事,还有什么脸面恬谈正道。
想到此,叶小舟心中一沉。果然道德束人紧,守道卫道难上加难。纵性而为虽多遭谴责,却又偏偏轻松许多。可惜她为得见聆之一面,不得不在苦苦挣扎和重认自我之间做出取舍。
终于,叶小舟闷闷不快的向鬼雄常应道:“好,我便走一趟魔坳。不过有件事还需向鬼雄请教请教。”
常不知叶小舟又有什么计划,饶有兴致向叶小舟询问道:“你说。”
叶小舟把昀的长戟递在常的面前,幽幽言道:“此器乃九霄神兵,想来必不能融于尘世烟火或伤于尘世刀刃,不知鬼雄可知怎样能将它折下一段?”
“折断?”鬼雄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叶小舟的确没有什么兵刃在手,先前她用来坠着夜幽石的那把扇子明明是个神兵,现在也不知何故不在她的身边。于是他明白了叶小舟的意图,愈加讶异于这女道师机敏细腻的心思,试探问道:“你是想将天斗的长戟为己所用?”
“是。”叶小舟点头道:“我想将这矛锋之处锻成一柄匕首。”
常眼睛一亮,轻击掌心道:“好!如此一来便是折了天斗的羽翼添在你的身上!”
叶小舟不再言语,她还是不喜欢鬼雄把她的心思说得如此直白,这会让她看起来真真切切的便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邪魔。
鬼雄见叶小舟眼光闪烁面露难色,反倒十分享受叶小舟正在经历矛盾煎熬的感觉。于是又向叶小舟道:“此事不难,交给本尊。十五日后,还是这里,你来取便是。”
“好。”叶小舟将长戟交在鬼雄手中,又道:“那便烦劳鬼雄再为在下指点魔坳所在。”
鬼雄疑问道:“你现在就要去与魔君对决?”
叶小舟扬唇道:“我与魔君素未蒙面,不知其根底,怎么会如此鲁莽。十五日内,我先假意顺从,于魔坳中观察打探。待鬼雄为我炼制好不世之兵再伺机动手,岂不更加稳妥?”
“嗯……不愧是天御教出来弟子,当真有勇有谋。不像天斗只知硬碰硬。”鬼雄常面上笑着对叶小舟赞赏,待叶小舟一转身,便立刻冷了笑容。他无法不怀疑叶小舟态度大转,步步配合于他,可能也只是暂时的假意顺从。
十五日后,叶小舟如约回到东海岸边,已不是青衣青袍道师模样。这身姿消瘦的女子穿着一件墨蓝色长袍,戴着一顶阔檐的灰蓝色帷帽。帽檐垂下及颈的灰色薄绢,将她清冷的面孔尽数隐藏在阴影之中。如果不是薄绢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舞动,若隐若现出女子赤金相环的眼睛,宣示着她已是魔道中人的身份,她便像个略带愁绪行走天涯的普通旅人。
“叶小舟。”鬼雄低声一唤。
那女子闻声一动,在夜色下转过身来,面色淡然,全无表情。
“试试可否称手?”鬼雄由黑色的衣袍中拿出一柄墨色手柄、金色刀刃的锋利匕首来。
叶小舟接过匕首,只觉这匕首无论样貌手感都有着十分熟悉的感觉。忍不住将匕首在手中把玩运用一番,竟是意外的合手,于是更加诧异。
鬼雄见叶小舟喜欢,环起手臂,自豪言道:“想不到你这双眼睛还挺识货。天斗的斩神戟与天御的镇神剑、天权的锁神镣、天察的束神钩皆为玄天陨铁打造。这世上唯一能熔断玄天陨铁的烈火便存于本尊的鬼域之中,所以六界破不得的神器也唯有本尊便能破!”
叶小舟暗暗点头,原来是与聆的长剑同质,怪不得手所及处会有些亲切感觉。那日一定是被手中鲜血模糊了知觉,才没能在长戟上寻味到这份感觉吧。而且这匕首与墨竹为骨、金丝点缀的歌风扇配色相近,更让她十分怀念那柄聆亲手赠与她的宝扇。
出于礼貌,她本想破例向鬼雄道声谢,但一抬眸便见鬼雄得意洋洋地样子,顿时又为自己亲手毁了天斗大神的法器而心生自责,只好改口附和道:“总不会是鬼域的业火。”
鬼雄并未留心叶小舟的语气,安然笑道:“自然不是,若是鬼域业火便能摧毁四大仙神的法器,本尊早就将这四根眼中钉肉中刺尽数拔出了。而是这天下有一种叫做冥火赤炎妖的小妖,它们本身虽然极致脆弱,但喷吐出的妖炎却是十分炽热神奇。既然本尊长许它们匿身在鬼域之中,它们便也该为本尊回报些价值。”
叶小舟闻言,心中一凛,原来鬼雄亦想过取聆的性命,如此一切便更要小心行事了。
又是安然数月,距东海与昀一战又快一个寒暑,鬼雄常并未从九霄之上得到什么关于天斗已经归位复命的消息。想来天斗负伤甚重,亦不知隐在哪处修养。如此常到松了口气,他已将鬼奴大军整备完毕,就等叶小舟那边速速行事,便可一夕而起,将这鬼域业火燃上九霄。
再过数日,鬼雄常终于感到魔坳之向凶煞骤起,似有异动,便自行前往探看。可当他到达时,怪石嶙峋的山坳中虽然魔息弥漫杀意甚重,但却没有丝毫动静,安静的极其诡异。
常随意走动观察,只见许多邪魔都已尸横在地,断头戳心割喉切腹,下刀无不清晰利落,周身不见第二道伤处。又有许多狰狞张狂的魔物虽然作出攻击的样子,却被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的只能定在原处。
常心生疑惑,上前细看,但见魔物的眼睛还能在眼眶中转动着盯着他看。常愣了一下,很快便知发生了什么,忍不住低声笑道:“叶小舟,事到如今,你还当自己是个道师么?”
原来,这些邪魔是被叶小舟以定身咒限制了行动。
鬼雄常笑容刚落,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于是退回几步,在每个被定身和被杀死的邪魔之间重新走过一遍,细细回溯感受叶小舟杀进此间的走位身姿和出招手段,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背着双手信步踏进了魔坳深处。
越进深处,死去的邪魔便是越少,被定身的逐渐增多。鬼雄心道,这叶小舟道还算聪明,若将大魔杀得尽了,攻上仙霄之时又该拿谁来做挡箭牌呢。这样实实在在的让他们感受自己的性命就在她的一念之间,反而更能震慑这些不可一世的妖魔悉听她的命令。
“恭喜,贺喜。”鬼雄一个人情冷缓慢的掌声在众多邪魔耳中听来是那么的尖锐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