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赶人离开了,苏宓姿很清楚,她回头看了年沛山一眼。
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只眼神中似乎多有意味。
苏宓姿转身离开,回家跪宗祠去呀。
·
厢房里,只剩下年沛山和他母亲赵氏。
赵氏左腿十分不利索,年沛山过去扶着她坐下,将拐杖放在一边,妈子端上来新茶,又关门出去。
赵氏慢慢品一口,才说:“阿山,我从没干涉过你娶什么人。”
年沛山点头。
“上官家的姑娘不能进我们家的门,这个你是知道的。但这个苏小姐,”赵氏将被子重重放在桌上,“你以后便不要再同她来往。”
这苏小姐的浮夸做派,莺莺燕燕的,真不像是个正经小姐。目光总是盯着年沛山,酒席上也是,肆无忌惮。
赵氏想到就觉得糟心,因此她早些下席,早些结束宴会。没想到她竟还将自己的纱衣都给沾湿了,听说肚兜都露得一干二净,完全不怕别人说闲话。这还不算完,死皮赖脸留在年府,非要她儿子过来,就是想要找机会撩拨么?
赵氏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放心的,他跟他老爹一样,看着一副风流样,其实心里寡淡得很,对女人根本不是那么上心。就怕,这样的儿子还被苏宓姿给撩拨了,所以赵氏头一次说了狠话,不许来往。
“恕孩儿做不到。”年沛山与赵氏四目相对。
赵氏咬着牙帮子,勉强压住怒火:“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参军,为何要到皇帝跟前扎眼睛!”
年沛山也不狡辩,十分坦荡荡:“既母亲知道,又何必再阻挠?”
赵氏晓之以理:“这样的姑娘能娶回来?更何况,当年法华寺的事情你也知道,这姑娘和上官静婉扯在一起——”
“母亲,那您也当知道,宓姿是无辜的。若您是她,您觉得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叫那个苏小姐叫得很亲昵。
赵氏情绪激动:“只是因为可怜她,就要娶了她?”
年沛山望着赵氏,突然不说话了,但神色坚毅。
赵氏望着面前才二十出头的儿子许久,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但我不喜欢她,我也不愿意你往朝堂里,再走你爹的老路。”
说完,赵氏拄着拐杖起身,开门出去。
年沛山坐在椅子上,许久都没有动,他喝了一口手边的冷茶,门外种了一棵杏树。风一过,哗啦啦地响,掠过他的手背,他的脖颈,所有被她抚过的地方,都很温柔。
·
苏宓姿坐着轿子回家,身上披着年沛山的黑色大袍,丝绸的,垂坠感很好,裹在她身上,又冰冰凉凉。
她垂着雪白的脖颈,歪头看窗帘缝里的风景,大把的烈阳钻进来。老夫人不喜欢她,她能感觉到。但是,年沛山似乎是有意的。
当时她勾着年沛山的脖子,也知道自己的举止出格,担心年沛山一把推开她,或者是出言羞辱她,心脏砰砰乱跳,紧张得快要晕过去。
只要年沛山愿意娶自己,老夫人那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样想着,回家被父亲苏海通一顿责骂,她也并没有多伤心。她任父亲吼得唾沫横飞,垂着头一言不发,就像锯了嘴的葫芦。
其实有什么好说的呢,说来说去就是那两句:“看你平日里多老实的样子,还说不嫁人,现在可好,一下子如此出格,不说你得罪了上官家的小姐,把人家的衣裳撕破了,就说你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丑,叫我的老脸往哪里摆?”
苏宓姿抬头,看着两腮留着胡子的父亲苏海通,他保养得很好,面庞白净,一点也不老。
一旁坐着继母张氏,她气定神闲的,等到苏海通差不多骂得没力气了,再出来拉着他说两句:“何必呢?事情已经这样了,上官家的也得罪了,气坏了身子不好,两个小的听到了,也怕你这个父亲。”
这话等于是变相在说,苏宓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主动惹了上官静婉。
苏宓姿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刚准备张口。
苏海通摸着额头,十分痛心地说:“就是要那两个小的听到,知道言行举止要合礼仪,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感情她这是成了反面教材,板上钉钉了,苏宓姿也不想再解释,她微微侧头,刚好在大堂外看到一个黑色的小脑袋,是她同父异母五岁的弟弟苏励。
苏励朝她这个反面教材扮了一个鬼脸,十分得意地跑开了。
苏海通终于坐下来:“明日你去给上官小姐赔礼道歉。”
苏宓姿没说话,她捏着身上的黑色大袍,很顺滑。
“你父亲在和你说话呢,和上官小姐道个歉很简单,何必闹大影响到你父亲的仕途?”张氏很能体谅丈夫的立场。
苏宓姿翘起红唇笑了:“可以啊,她先弄湿我的衣裳,才有了让爹爹头疼的丑事。爹爹让她先给我道歉,我便给她道歉。”
“你!”苏海通的脑袋快炸了。
“没有事的话,我就先回房休息了。”苏宓姿收起笑,拢了拢身上的黑色大袍,转身。
这时候竟然还想着休息?上官静婉可是宰相最爱的幺女,回家也是要跪祠堂,这苏宓姿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她在想什么呢?张氏冷笑。
果然,苏海通让女儿去跪祠堂反省,今日就不用吃晚饭了。
苏宓姿没有反抗,那她去祠堂休息吧。
·
祠堂里,苏宓姿歪歪斜斜跪着。
这大热的天,祠堂里密不透风,还燃着蜡烛,比外头无限红火的夕阳还要热烈。蝉鸣一片接一片,吵得人有些脑袋疼,苏宓姿的肚子更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