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我静静看着你演 澜问 2366 字 22小时前

周未回家,直接将柯尼塞格停进地下车库。

周家这处别墅的地库有五个车位,爷爷周琛和继母姬卿的车都出去了,两人应该不在家。

周琛常年七点上班,比牡丹城所有的高管到公司都早,难为这位古稀老人还要拼着老命为子孙奠基铺路、遮风挡雨,周未也不是没心虚过。

姬卿有时会和送周耒上学的车一同出门,或者直接亲自送儿子。

她当全职主妇十几年了,最近周老爷子终于松口,让她在牡丹城帮忙管管各分子公司的往来账目。

姬卿很用心,甚至在外面报了个财务课程,四十几岁的女人从头学起不可谓不难,家里两个准备高考的孩子还得兼顾着,她也默不作声扛住了。

除了周未刚开回来的柯尼塞格,再就是周恕之那辆常年靠墙停着攒灰的巴博斯皮卡。

周家唯二的成年青壮男人都在虚度光阴,浪费生命。

地库有直通别墅内部的电梯,不过周未习惯走步梯。

这段路不长,被设计成一道展廊。

中式的原木结构举架,入口是一人来高藤根镂雕而成的篆体“周”字,形如古鼎,藤根天然的纹理和疤结被巧妙运用形成独特的笔韵,古拙大器。

拐进去,展廊里不摆藏酒不挂名画,全部都是一尊尊根雕作品,大小错落,形态各异,出自周家那位不正的上梁周恕之。

被带歪的下梁周未从这条路走过无数次,无论是那一组七件摆着的苦行僧,还是墙上挂的半屏孔雀、鹿头马面,他也都看过了无数次,仍然觉得很有意思,还屡次忍不住在一只底盘镂空、看起来随时要塌的木雕凳上坐一会儿,尤其是回家早了爷爷还没出门,或者回家晚了爷爷还没休息的时候。

这次周未没去祸祸那只木凳,因为确信除了他爸别人都不在。

周未穿过展廊,脚步一顿没有上楼,而是向下拐了一层。

别墅b2,是周恕之的工作室,他一生中除去睡觉大部分时光都耗在这儿,有时也睡在这儿。

别人家地下,要么做成健身房汗蒸房,要么装成小型影院游戏室,偏偏他们家搞得像木匠坊。

进门一墙顶天立地的木搁架,上面摆着搜罗来的各种树根木疙瘩,有的还带着泥土,散着大自然特有的……芬芳。

门口放一张沙发床,上面叠着简单的被褥,有时周恕之就在这儿窝一宿。

这个舒适度眼看就没法和他卧室里那张大床相比,几步路的事儿,没人知道他咋想的。

再往里是工作区,反而比门前那一片整齐许多,成品半成品被分类摆放,全套的雕刻工具和高矮不一的工作台,东西多且零碎,但都有自己该呆的地儿。

周恕之果然窝在这儿,正对着一截烂木头发呆。

叫周未看来,那是一块烧火都嫌烟大的废物,但周恕之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连带他都很好奇这玩意最终能给琢磨成什么好模样。

佣人送下来的热茶已经没了热气,早餐也没动。周恕之坐在一盘根墩上,背靠着木格架,蜷起一条腿踩在屁股底下,一双翻毛皮工装靴的系带松垮地散着。

他穿肥大的萝卜裤,裤腿塞进靴筒,衬衫外面罩了件卡其布马甲,用过的刻刀就随手插在衣袋里。

儿子进来,周恕之没什么反应,仍然夹着支烟边吸边眯眼琢磨两米开外工作台上那截烂木头。

周未小时候把这里当成探险圣地,不怎么敢进来,躲在门口朝里看,总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黑魔法,早晚有天也会把他爸变成那些不说不动的雕塑品。

现在他自然不再害怕黑魔法,大摇大摆地晃进来,随便往带盖的工具箱上一坐,左看看他爸,右看看木头。

半百的周恕之并不见老,甚至没什么白发,他那头自来弯儿打理起来要花时间,干脆等留长了用皮筋儿在脑后一抓,胡子也三四天没刮,下颌一片繁茂。

周恕之的脸本身就像一面线条最完美的雕塑作品,刚毅如刀削的颌线,额头宽阔,鼻梁高挺,眼窝凹陷,单眼皮,像演值巅峰时期的竹野内丰,没什么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十分薄情,笑起来又落拓不羁似乎没真的开心过。

周未开了手机的镜子,偷偷比较他爸和他的脸。

他的线条柔和太多,肤色也白,真不知老周这种常年不见光的鼹鼠作息是怎么拥有那么健康的麦色,还有,他的发弯儿是烫出来的。

就在他以为他爸不会搭理他的时候,周恕之捡起烟盒朝他丢过来,下巴朝对面一晃:“看看,觉得像什么?”

周未摸出一支点上,父子俩并肩吞云吐雾。

周未仔细看了一会儿:“屠杀。”

“嗯?”

看脸周恕之可以给周未当哥,但硬核上毕竟迭代过。

周未解释:“毒液,就是那个电影。”

周恕之仰头做了个哦的动作,电影没看过,但周耒在卧室门上贴过一张海报,毒液最狰狞的模样,用以吓退一切企图进入他房间的人。

周恕之没嫌弃他无厘头,用夹烟的手点了点桌上草稿本:“画画看。”

进入周未擅长的领域,他顿觉舒适,叼着烟,左手捧本右手执笔,专心画起草图。

“昨晚没回家,”周恕之用了陈述句:“还为美院的事儿赌气吗?”

周未抬头看木头,就着形态构思画面:“赌气有用吗,你不都堵了半辈子了么。”

周恕之在雕刻上不是没有天分,更不是不够专注,但他一直没什么名气,走不进那个圈子里,这都是因为周琛几十年如一日的打压。

周琛现在对周未做的事情,早都对周恕之变本加利做过无数次。

周恕之有些很惊艳的作品,向来无法进入到收藏圈子里实现价值,大多不是自己留着就是无偿给了哪个鸟不拉屎的小博物馆。

就算想攀附周家的人,如果在艺术品市场高价买入周恕之的作品,还不如做空他来得容易。

他爷爷不想他爸出名,也不想他出名。他爷爷不想,他们就不能。

周恕之这么多年当个边缘艺术家,虽说不差钱,但那种永远攀爬永远身处云间的茫然是很磋磨人的,人最怕怀疑自己的努力和挚爱是垃圾。

“我也可以。”周未坚定说道,不就是死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