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 / 2)

“你们先走,”蒋孝期面无表情看向手机,声音冲着周未:“身份证号给我。”

这是要亲自押送他,周未不好继续拿乔,痛快地报了。

大家一拍两散各自赶飞机,蒋孝期订的航班在中午,时间不很紧。

“发了组模拟题给你,在k记等我,我回趟家。”蒋孝期这一走大概要月余才有空回来,得把想得到的东西提前都帮蒋桢准备好。

周未靠在网约车里转过头:“我能跟你一起吗?去看看你妈妈——”

就是不想刷题呗,蒋孝期没说不行,周未当他默许,下了车便直奔花店,买花包果篮。

蒋桢新租的小区不错,一片低板楼,绿化也好,健身器材附近一群晒孩子的老头老太。

周未空着手走在前面,饶有兴致地观赏那些满地乱滚的奶娃娃,像进了熊猫馆,抽手捏捏一个小男孩儿的红脸蛋,蹭到鼻涕,又帮一个滑滑梯的小女孩儿穿好粉皮鞋。

小女孩儿冲周未甜甜地笑,露出一排豁牙。

蒋孝期一手拿花一手拎果篮,心说真不该让他手闲着,到处撩闲。

蒋桢听说儿子要带朋友过来,新奇多过惊喜,蒋孝期这么多年就没交过特别要好的朋友,有空闲都用来兼职补贴家用了。

但她性子不是热情的人,这点娘俩肖似,迎人进门就是正常寒暄,端出果碟招呼周未。

周未环视一圈,布置风格一式地简约,靠墙一排整齐的塑料收纳柜,可能搬家比较方便,但能看出来是精心选的配色,干净雅致。

蒋桢熟练地修剪好那束并蒂莲插在一只高颈玻璃花瓶里,转身过来和他们说话。

她好奇地打量周未:“是……像妈妈多一点?”

“您,见过我妈妈?”

周未拿捏不好如何称呼蒋桢,进门叫过一声阿姨,又想起小叔他妈应该是奶奶辈儿,后面干脆用敬称囫囵带过。

蒋桢提到他母亲,让他有些意外,也想听听其他版本的母亲。

蒋桢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打个愣之后笑了:“我说不准的,跟你父母也只是一面之缘……中午留下吃饭吧?”

周未见她不想多说,也不好再问,二十多年前蒋桢在蒋柏常身边还见不得光,也许不是敷衍,是真的跟自己父母没什么交集。

“来不及吃饭了,飞机上吃就行,你别忙了。”蒋孝期起身,示意周未跟他过去:“我们收拾下东西就得走了。”

房子是个三居,蒋桢睡主卧,分了一间给保姆留宿,剩下一间理论上是蒋孝期的房间,但他大多数时间在丹旸,房间是个摆设。

有些书籍和零碎杂物还没整理完毕,就暂时放在蒋孝期的这间。

他打开纸箱往书架上码书,周未就蹲在旁边翻翻捡捡,把建筑图册当漫画看。

周未忽然翻到一样好东西,打开扫了两眼又意犹未尽地合上,笑着朝蒋孝期晃晃,询问他这个能不能看。

“随便。”蒋孝期无所谓,继续整理他的书。

那是一本牛皮封的相册,边角磨损得厉害,纹饰也有点儿年代感,里面有蒋孝期之前的照片。

凡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想看看对方在不为自己所识所知的年月是什么样子的,在做些什么。

如果那人小时候长得丑,可以顺便笑话一下;万一那人小时候很好看,也能用长残了的现实打击对方。

不过……蒋孝期小时候的确很好看,但是并没有长残。假如这都算长残的话,估计也没别的童星什么事儿了。

他照片不算多,肯定没有周未那些海量到自己都懒得回顾的视频影音记录,应该都是蒋桢精心挑选了冲洗出来留作纪念的。

其实真正值得一看的还是这种平实的生活照,能实在地捧在手里一页页慢慢翻,相比之下那些精美的摆拍相册和大段储存在硬盘里的视频只有压箱底攒灰的份儿。

“你幼儿园也有马术课?”周未指着一张蒋孝期五六岁时的照片,穿着园服的呆萌脸男孩手拉缰绳站在一匹小马前,倒显得马有些不耐烦。

“没有,”蒋孝期擦了手过来坐下:“是幼儿园组织参观马术课的集体活动,每个小孩儿都留一张合影,但是报课程要另外交费。”

他要是真学过,那天在马场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一想到马场那天,蒋孝期觉得自己对周未容忍的底线又降了那么一丢丢儿。

照片收纳得时间间隔很均匀,大概每年选那么两三张,大多是蒋孝期的单人照,偶尔也有母子俩的合影。

想来蒋桢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非常不易,好比母亲单独带着儿子出去游玩,也只能给儿子拍一些单人照最顺手,不然合个影要求助路人,又怕遇到抢手机相机的分不开身去追。

“这是中学的时候吗?好呆哦!”周未看得很开心,点评充满恶意。

蒋孝期大一点之后,蒋桢的单人照也多了些,想来都是蒋孝期的习作。

“还有更呆的……”蒋孝期主动向后翻:“你以为高三生应该什么样?像你这样英姿勃发地找死么?”

“那会儿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不到,有时踩着单车都能睡过去……笑什么,不信?”

周未唇角弧线缓下来,问:“你高中就开始打工吗?”

“没有,那时我妈的病还瞒着我,只是寒暑假给人补习赚点零花钱。”

其实蒋孝期那会儿已经开始感觉到家里经济条件渐渐不如从前,蒋桢买菜做饭都精打细算,自己也这个不吃那个不碰,连牛奶都只订儿子的份。

男孩子心粗,蒋孝期当时只觉得应该卖力读书,以后让蒋桢生活富足轻松,不必挤老远的公车去工作,不必充个电费也要五十一百地盯着读数买。

十几岁的年纪山高水长日落无边,总觉得以后是可以慢慢谋划、慢慢改变的。

他从没像别的孩子一样叛逆过,整个高中只穿校服,球鞋小了破了才买新的,中午在食堂吃八元一份被同学认为很难吃的营养餐。

他以为一时的困难是可以凭借忍耐战胜的,到了大学就有奖学金可以拿,却没想到那些忍耐仅仅是一个征兆和开始,后面才是漫长且不见天日的挣扎。

周未不说话,将手中相册翻到最后一页。

那是几张尺寸略奇特的相纸,质地也略厚一些,切了花边儿,黑白照。

“这个是我妈妈。”

蒋孝期指着左下角一张三人照里唯一的女孩儿,照片上的蒋桢扎两根编辫儿,发梢绑着纱质系带,大约七八岁的样子。

仔细看,眉眼的确和如今的蒋桢有些相似,但面部轮廓已经大为不同了。

她旁边还站着两个个头般般高的男孩子,兄弟似的互相勾着肩臂,一个对着镜头傻笑,似乎特别开心。

另一个男孩,理短寸头,露出男生少见的美人尖,大概是他略低着头,眼睛抬起看过来时便显得有几分阴郁,唇线也压得很平,站着时右脚勾在左腿后面,细看还是能发现大概是他想掩饰右脚那只塑料凉鞋拖在地上断开的鞋带。

“这个,这两个男孩是你母亲的朋友吗?”

周未不知怎么,视线在那短寸头的男孩脸上停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这种面相和感觉有点熟悉,又无法和印象中的任何一张面孔比对成功。

蒋孝期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也许,还可能是亲人?我也不知道——”

“走了!航班可不像私人飞机那样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