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去厨房,重新泡了杯百瑞香。
蒋桢近日来就诊的资料都依次摊开在茶几上,林木戴上擦好的眼镜仔细看,探手取了蒋桢倒的那杯白水慢慢喝。
蒋孝期看看林医生,又看看母亲,感觉母亲不时略带紧张地看向林医生,似乎有什么话要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坐到母亲身边,稍微用力地握了下母亲的手以示安慰,发现蒋桢的手冷而僵紧。
林木足足认真看了约莫一刻钟,才放下最近的一次血液报告,对母子二人说:“目前来看,情况还算比较稳定,你们不必太担心。可能有一两种日常用药需要调整下,换成这边医院没有的进口药,副作用相对轻一些,回去我处理好给夫人邮寄过来,里面会有详细的服用指引。”
夫人,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字眼来称呼蒋桢,尤其是代表蒋家的人。
林木起身告辞,蒋桢也跟着站起身:“林医生,稍等……请问,是否可以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如果……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想跟您请教。”
“可以。”林木打开手机调出自己的二维码名片,抬眼看向蒋桢,镜片后的目光似乎盛着些微笑意,“夫人平时注意劳逸结合,最重要是保持心情愉快,不必花心思纠结忧虑无关紧要的事情,心境对休养特别关键。”
蒋孝期送林木出门,等他进入电梯。他在自家门前站了一会儿,感觉林医生最后的那段嘱咐似乎话里有话,可他又一时捉不准什么弦外音;而蒋桢今日似乎也显得反常,至少之前好一段时间她没有对自己的病情或者医生这么上心,完全是熬过一日算一日的样子。
“妈,累吗?去躺会儿?”
蒋桢点点头,进入自己的房间轻轻掩上门。
蒋孝期拿出手机飞快给林木发了一条信息:【林医生,不好意思,如果您还没有走远,可不可以在小区门口的茶室稍微等我一会儿,有事情想当面咨询。】
他发完信息便立即到玄关穿外套,似乎笃定林木不会拒绝他。
果然,在蒋孝期进入电梯时,林木回了信息:【好。】
“您不喜欢喝茶?”蒋孝期看着林木面前的一杯白开水,想到蒋桢倒给他的那杯。
林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小蒋先生,夫人的情况我刚刚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并没有需要私下特别提醒家属注意的问题,您是为了这个的吧?”
“您觉得,她还有多长时间?”蒋孝期艰涩地问出口,其实也有别的医生谈及类似估判,但他更想听听林医生的诊断。
林木沉默一会儿:“如果护理得当、治疗及时,在不承受无谓痛苦的前提下,三年。”
蒋孝期看着他,这个人总是因为那份自信也对别人形成一种压迫之下的信赖,他给出的结论甚至过分具体和冷漠。
不承受无谓痛苦的意思,等于保证患者的生存质量,在弥留之际不做无谓的抢救……
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能从林木微垂的眼睫下窥见一点点难过,或许是他的错觉。
“还有另一件事情,”蒋孝期清了清喉咙,“林医生,您是否了解心理方面的……比如幽闭恐惧?”
“幽闭恐惧症?”林木似乎瞬间回复一名职业医生的冷静,连坐姿都挺直许多,“那是一种对身处封闭空间过度且不合理的恐惧,不同患者的畏惧场景也不尽相同,有人害怕进入车厢、电梯、船舱,有人畏惧电影院或者人群密集场所,还有人怕黑……”
怕黑,没错。蒋孝期继续问:“这种心理,通常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很多,比如性格、成长、压力等等,但大多数跟幼童时期的经历有关。”林木谈及专业非常投入,似乎每句话都能落在蒋孝期的疑点上,“比如,小时候经常被父母在人前批评的孩子会惧怕社交,被父母锁进衣柜或小房间的孩子长大后可能无法在狭小黑暗的空间独处。”
“您……”林木话音一顿,“最好建议患者到专业心理医生那做个详细的评估,如果有这方面需要我马上帮您联络。”
“不是我,”蒋孝期示意他不必麻烦,他不喜欢把周未当成患者,他对疾病有着经年累月梦魇般的抵触。
“应该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想了解下这个有什么方法缓解吗?”
林木似乎很谨慎地思考了一会儿:“如果不严重,那倒不需要服药或者特别处置,可以试试脱敏疗法。简单来说就是将恐惧环境从易到难分成若干等级,拿一个人怕黑来讲……”
他看了看蒋孝期的反应,那是一种被戳中关键的认真,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
“拿一个人怕黑来讲,可以先让他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身处光线昏暗的环境,延长停留时间至情绪明显不适;如果适应后,再去用同样方式适应更黑暗一些的环境,直到不需要他人陪同。”
“只是举个例子,现实中儿童几乎都怕黑,成年人尤其是成年男子则鲜少见到,有的话很可能是他童年有过某种恐怖的经历,这种经历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一直折磨着他,一旦环境重现,当事人便会清楚地唤醒曾经的恐惧,甚至感官可以具体到每一丝疼痛、每一次窒息、每一分绝望……”
“林医生!”蒋孝期陡然打断他,他诧异于他们的对话突然拐向一种诡异的氛围。
林木像是骤然给人从某种情绪中惊醒,掩饰性地低头喝了口白水,他面色微白,唇却嗜血一般鲜红,那一瞬的神情甚至微微有些邪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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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会停一天调整,啵唧~
后面要慢慢揭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