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再拖延一会儿,他也许可以给周未拨一通电话亲口解释,那么他的失望会不会变少一点?
16:57
私人包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引擎咆哮着轰鸣,机身冲破重重雨雾腾空而起。
蒋孝期垂手放下调至飞行模式的手机,忽然感觉到一股温热涌出鼻腔,他下意识抬手去接,掌心落了一点一点密集的鲜红。
空乘小姐紧张地取来冰水和湿毛巾,半蹲身体帮他擦拭:“先生,您别担心,高空环境干燥,是比较容易流鼻血——”
林木解开安全带豁然起身,顾不得尚未进入平稳飞行状态的飞机在气流中小幅颠簸,快步走过去打开自己的医疗箱,取出针对凝血障碍的药剂和一次性针管。他稍显粗鲁地对空乘小姐说:“让开!”
电铃刺破宁静,周未将视线从窗外的雨幕中收回,随监考老师的指令站起身,听见周遭如释重负且五味杂陈的叹息。
这就考完了,周未想,随即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如沐雨的蔷薇般清丽馥郁。
他夹在七嘴八舌的人群中向外走,脚步刻意拖慢着迫不及待的心情,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弯出更大的弧度,然后演习一般用右手二指按在唇上。
指尖微微发凉,却像缠着微麻的电流……不对,不是这样的触感,应该是柔软且滚烫的……
身边经过的女孩儿偷偷瞥来一眼,诧异地发现这个漂亮的小哥哥居然和自己同时脸红了,登时羞涩地凑头躲在闺蜜身侧消化内心的狂喜。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主动过去加他微信,便见对方加快脚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考场门口乱作一团,皆因天公不作美,大雨倾盆如太平洋泄漏。
考点的遮雨棚已经风雨飘摇,站在下面调整成最佳角度也许能保住头发不湿,迎接考生的家长们和乳燕投林的考生们在雨蓬一线狭路相逢,混乱地挤作一团。
一时间哭笑并起、呼喊乱溅,手捧的鲜花被雨打风吹去,满地的残红败绿、零落成泥。
周未身上没伞,于是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插袋站定,决定还是能保一点是一点,发型还是很影响形象的,毕竟今天是个大日子。
眼前景象如同打折促销的菜市场,他就是角落里最昂贵所以无人问津的那颗小白菜。
周未觉得和他想象中略有出入,但看着这片混乱,又宽慰地认为哪怕蒋小叔第一时间踏着五彩祥云过来接他,恐怕眼下的条件也漫不出什么浪花来。
等待中,他心头那一点似有若无的隐忧像是又茁壮了一些,当然这也可以归结为太在意所以患得患失。
“末末!”
周未倏地抬头,看见裴钦居然从一辆网约车里钻下来,一手盖在头顶,一手提刀似的拎着一大束火红的卡罗拉玫瑰,险些被车门卡住。
周未抬手掩面,因为这傻哔的出现实在太吸睛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扯成一束扑面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登徒子憋到高考后对女神表白。
周未赶忙拨了蒋孝期的号码做打电话状,想趁乱溜走。九十九朵,他真丢不起这么大脸!
“末末!恭喜高中!”裴钦跑过来,一把搂住他猫低的肩膀,背后飘来一波惊呼。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中个屁,刚考完。”周未像躲生化武器似的尽量与那束玫瑰保持距离,这给蒋小叔看到可能不太好吧,毕竟裴钦不怎么禁揍。
他视线瞥出去寻找蒋孝期的身影,人没见到,车子依然停在原地。
裴钦瘦了一点,小脸给雨水淋得发白,身上穿一件明显不是他风格的字母t恤,送的惊喜被冷水兜头浇熄,人和玫瑰一般濡湿凌乱。
“身体好不怕病吗?”周未拉着他跑向沃尔沃。
车没锁,一拉即开,但蒋孝期没在里面。
周未将裴钦塞进后座,复又起身,从方向盘上拿起蒋孝期送他的手工表扣在腕上,雨水顺着他低垂的眼睫滑落。
啪嗒,啪嗒,一滴滴落在那张刚刚被手表压住的淡黄信纸上,晕出泪痕般的涟漪。
蒋孝期的字周未太熟悉,哪怕是他伏在方向盘上匆匆写就的。
周未一眼落在开头那行:小未,对不起……
“末末?怎么了——”裴钦草草擦过头发,从后座探身拉他,“上车,别淋雨了,你……”
周未看见手机屏幕上滚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是第一次差点被他当做骚扰电话挂断的祖父书房座机。
周未握紧电话的手遽然一抖,跟着,他扬臂将电话猛地朝着湿水的路面砸下去,碎片飞溅。
该来的,该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