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对这座行宫并不全然陌生,逡巡领地似的绕了一圈儿,还煞有介事地在几幅画前停下,歪着头仔细看了看从什么地方下爪开撕比较方便。
然而不知是不是它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不佳,居然没有去祸害那些主人的宝贝,而是随便捡了张丢在墙角的宣纸抓着玩儿。
周未倚墙席地,像融入了浓夜一般安静,只是不知不觉脸颊有两行温热淌下,在天井的微光中映出流泻的水亮。
他旁边摆着那张人鱼姬和蒋孝期的素描像,闭上眼仿佛两人依然并肩而坐。
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偷偷离开呢?如果晚一点点,我还可以在你肩膀上靠一会儿,一会儿也好……
咔啦——
唔喵——
小七自知闯了祸,嗖地蹿开三米外,竖着三角耳转头看向周未,随时准备着在他暴起时夺路奔逃。
周未侧眸,看见翻倒的正是蒋孝期那幅肖像,画纸被木架的长杆从中戳破,褶皱裂痕横贯,像无法弥补的沟壑。
周未手臂微一动,小七猫躯一震,但它没有立即逃命,因为受害人没有要惩罚它的意思,只是轻缓地将那幅破画从架子上拆下来捏在手里。
随后,他蜷起膝头,将额抵在皱裂的画纸上抱紧双臂,又一动不动了。
小七转身向他走近了几步,以它短暂的猫生经历,是没有办法理解眼前这个总是显得很开心、总是会笑的漂亮男人,此刻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它理解不了,那是一种名叫“难过”的情绪。
裴钦惊弓之鸟般地守在高干楼别墅陪了周未一晚,甚至大半夜摸黑蹲在楼梯口偷听下面的动静,还要不时应付喻成都密不透风的远程骚扰,身心俱疲。
他在客厅沙发上累得睡过去,直到听见开门声才猛地惊醒,看见周未拎着一袋早点回来,兜头飞来一杯豆花。
裴钦抬手接住,下一秒,煎饼糊在脸上。
噗嗤,周未笑,朝阳一般灿烂,晃疼了眼。“我今天要闭关画画,你自己玩儿噢别吵我。”
他大口咬着滑蛋酥饼,嘬着热豆花,吃得很香。
裴钦知道周未画画时关机不理任何人,着实无聊得很,但也说明他的精神支柱还在,用不着太担心。
“我吃完就走,那边……还有事。”他不想在周未面前提及喻成都。
周未松了口气,这货还是那么好骗,一骗就滚了。
周未打开手机,平时常用的那部一气之下摔碎了,也懒得去补卡,他这部备用机里面存的联络人很少,只有家人和同好。
家人还是周家的爷爷父母弟弟,外加死乞白赖非要入户的裴二傻;同好则是久不联络的画友,大多是佛罗伦萨期间认识的同学,也有几个是被周家冻卡之后赚零用加的“客户”。
没有蒋孝期。
周未手感不好,可能有时日没正经画了,画着画着心绪就飘远到不知什么地方,没着没落地停不下来。
中午裴钦电话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还说宥莱和左列他们要约饭庆祝他脱离苦海,问他想不想去吃火锅,都被周未敷衍地推拒了。
到了晚上,周琛又打来电话,问候一番透了个大消息给他,说是他的亲生父母联络到了,问他想不想去见一面。
这么快?周未的第一念头暴露出他的惧怕和拒绝,而后细想,又觉得周家大概已经迁就过他的接受能力了。
七天拿到鉴定结论那是普通流程的速度,周家用刑侦速度只需几个小时就可以了,一周足够他们找到并确认那个抱错的孩子,毕竟二十年前的一家县城医院同时出生的男婴不会很多。
“小未,”祖父在电话那端叫他,声音很温和,“如果你没准备好,那我们就先不见了,这个不着急,不着急……你现在住哪儿?先回家来住行不行?爷爷想让你和小耒出去散散心,你回来和弟弟商量下想去哪儿玩……”
对于一个半生铁腕的老人来说,他的关切近乎卑微了,周未心口撕扯一般地疼起来。
他深呼吸,尽量让声音显得放松:“那就见见吧——”
话甫一出口,泪霎时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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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小伙伴儿和家人,保重,共克时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