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比较幸运,可能是前面睡少了,他午后又刚接到过蒋孝期的电话,一盹就是两个小时,睁眼天擦黑。
客厅的暖光开着,并不黑暗,周未扒开毯子坐起来,摸过耳机正犹豫要不要戴上,突然瞥见茶几上多了样东西!
一个白色纸袋,嫩绿提绳,边角勾着兰花细长的叶,朱红阳刻小篆:兰友生。
周未:“!!!”真相只有一个,田螺哥哥蒋孝期来过。
周未扣上耳机,下意识跑去开门。
柔黄的光从门内淌出去,周未从前坐着喝过疙瘩汤的步梯上,有个高大背影转过身,明灭的红光烧在指尖。
蒋孝期站起来,掐灭烟头,用的和周未同样的指法,冲他露出一个笑。
周未不知该开口说什么,质问他为什么有家里的钥匙,还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他无数次幻想同这个人的久别重逢,却始终找不到正确姿势。
他有欲盖弥彰的自卑和色厉内荏的怨怼,他想要蒋孝期知道自己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猫小狗,到头来连逃避都漏洞百出。
“我有钥匙,你以前给我的,但是你不让我进我就不进。”蒋孝期站到他面前,微微低头,“现在,我可以进去吗?”
周未喃喃:“我为什么给你钥匙?”明明这是你家,他挪一步让开门口。
蒋孝期换好尺码合适的拖鞋:“因为之前我们住在一起,就旁边那个卧室,你喜欢睡靠窗那边,做功课或者画画时喜欢我在旁边工作陪着你。”
“你是怎么想起自己住在这里的?”蒋小叔给他挖了个坑。
周未指着墙上那副画,落款用相近色的细线描了日期,署名weekend。“我画的。”所以从前我肯定住在这里过!
蒋孝期接受这个逻辑,再挖坑:“那你是怎么记得裴钦的?”
好坏一男的!周未盯着兰友生的纸袋:“他给我看了很多从小到大一起拍的照片、视频……我们,我和你,有照片吗?”
这个,还真没有。
蒋孝期把纸袋塞给他:“我都是用眼睛把你拍下来,然后刻录在这里。”他指了指心口。
周未:“……”让我吃还是让我吐?耳朵好烫,会不会烧坏耳机——
蒋孝期不再逗他,帮他把蛋糕取出来,掀开盖子,戳好小勺:“吃吧,你吃晚饭了吗?冰箱里还有什么?”
“晚一点,我请你出去吃。”周未鼓着腮,嚼得像仓鼠,“谢谢你昨天给我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你有多少钱?”
“很多,好几千!”
“……”,蒋孝期抬手,拇指擦掉周未颊边一点奶油,“太多了,可能要多请几顿,是画画赚的吗?”
周未嘴巴鼓鼓地点头。
“累吗?整天画画累不累?”
周未被蛋糕噎了,捂着嘴咳,咳得眼圈泛红。好想哇一声扑进爸爸怀里,拳头捶呀捶,你怎么才回来?不怕我饿死的吗?手停口停,不画画要死人的!
蒋孝期给他兑了温水,慢慢顺下去:“我回来了,宝宝,我回来了……对不起。”
周未请他去洁惠喝疙瘩汤,不要糖蒜不要汽水那种,吝啬鬼!还你!不原谅!
他一个人从不在外面吃饭,最多叫个外卖,老板娘见到二人合体,惊喜:“以为你俩忘了我这小地方,是不是毕业了很少过来,这孩子瘦了好多……太高兴了今天免单吧,小周的额度还没用完。”
周未悔,现在加糖蒜和汽水还来得及吗?
夜风微微凉,吹得很舒服,周未缩肩插袋沿马路牙子走,像骨瘦嶙峋的猫。蒋孝期想起雪中那个恣意美少年,他现在太安静了。
“怎么不说话?”蒋孝期走路肩下面,还是高出一丢丢。
周未大眼睛看着他,像听到什么难题,垂下视线才说:“不好听,我说话,不好听。”
“和以前一样,一样好听。”蒋孝期看着他的耳机,戴着这个也不愿开口吗?他心里该有多孤单——
周未转过弯,突然停住脚步,从路肩上迈下来。前面一排路灯,不知是坏了还是没开,漆黑一片。
他眯起眼睛,脑中复盘这条路的轮廓,笔直的,第二个路口通过红绿灯就是小区,那边够亮。或者用手机照路,会不会有点夸张。
周未硬着头皮刚要迈步,捏成拳藏在口袋里的右手被蒋孝期拉出来,裹在手心里,拇指轻轻推开紧张蜷缩的手指,蹭掉掌心微凉的汗。
蒋孝期什么也没说,更没问,就这样拉着他走进长长的黑暗,又从长长的黑暗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