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画了,这么晚光线不好伤眼睛。”蒋孝期靠坐在沙发上,伸手蒙住窝在茶几边改线稿的周未,他身体刚好一点又没日没夜地抱着手绘板接了一堆工作。
周未画得不太顺,脑袋一歪靠在蒋孝期腿上:“有家的感觉就是这样,沉迷赚钱。”
“饿吗?”
“你下面给我吃?”周未说完了自己先笑。
蒋孝期给了他一记危险凝视:“可以。”
两个二十出头的大男生,身体机能都处于青春旺盛阶段,熬夜工作感觉饿了就一起补顿宵夜,这回蒋孝期偷懒,真的泡了两份杯面出来。
“这个我一口能吃完。”周未挑起面条吹气。蒋孝期扔了个白煮蛋给他:“不饱就吃这个,你一个人生活太不健康,非得让人盯着。”
周未两口把鸡蛋塞进嘴里,撑得一侧腮帮子鼓起来:“你妈回来好几天了,我不能看看她么?”
见蒋孝期面有难色,又马上说:“不急不急,我知道,不方便往蒋家的地盘跑,等我生日那天行吗?接阿姨过来一起吃个饭,你做就行。”
“我想接她过来住一段时间,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蒋孝期像个筹划让新媳妇接纳婆婆同住的夹板气先生,慎重跟周未商量。
周未叼着面:“我有什么不方便的……哎?咳咳……阿姨知道了会把我赶出去对么?”
“要不……你就跟她说我脑子还没好彻底,嗯,失忆!你说我还在失忆,然后耳朵也听不见,还有眼睛不好……就是怎么惨怎么形容吧,说不定她就舍不得让我滚蛋了……对吧,阿姨那么好的人……”
蒋孝期被他撺掇得差点喷面:“行,我跟她说你失忆了,满世界谁都不认识只记得我一个,我要是不管你你就只能流浪地球了。这个可以!我得对你负责,我妈应该不会为难你了。”
“噗!太扯了,黄栀子都不敢这么写!”只记得一个人是什么鬼,脑壳穿孔了么?
蒋孝期揶揄道:“不敢写没关系啊,有人敢演就行。我觉得咱俩重逢那个第一幕第一场,你演得还不错,骗得我肝儿疼。”
周未推开面碗跳到蒋孝期身上揍他,动作都是慢镜,其实在他心里,这个血流不止的男人比他脆弱多了,瓷器一样不能磕碰。
他俩在沙发里滚成一团,小六子淡定脸望天,不要脸的狗男男,搞没了咱家的叽叽然后在咱家面前公然搞基!
周未手机震了一下,他迅疾无比爬起来收信息,随即同蒋孝期对视:“小耒说没找到。”
蒋孝期从沙发上坐起来,两人沉默一阵。
蒋孝期问:“你觉得周耒说的是真话吗?”
周未不出声,事情关系到姬卿,他判断不出来。
蒋孝期给他分析:“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说明从昨天到今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引起了姬卿的注意,所以那条丝巾被她提前拿走了,周耒自然不可能再找到。如果他说谎……”
“所以不管真假,都一定有问题。”周未听懂他的意思,这个情况指向的矛盾,远比那条疑似丝巾的存在更加具体。
周未显出沮丧:“可是东西拿不到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证据,姬卿那么心机的人一定不会留着给我们再找到,说不定现在已经烧了扔了。”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不是机缘巧合也不会让你碰巧看到并认出这件旧物,运气可能转到我们这边了。”蒋孝期安慰他。
周未一点点缕清思路:“我十几岁想查这件事,是因为刚好看了一部悬疑电影,里面的女生被认定为自杀,但她的室友收到了一张她生前网购的演唱会门票……很老的情节,大致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真的计划去死,短期内就不会做出不可能实现的规划。我妈她在失踪前两天拍的dv里还刻意照了我的嘴巴,说小未已经七个月了怎么还没长牙,要不要换成补钙的奶粉……可惜这段后来被当成她产后抑郁的佐证,说什么新手妈妈容易被这类小事情搞得精神崩溃。可我认为,如果她不想活了,是不是应该考虑死的时候要不要带上我,怎么可能还去关心我什么时候长牙?!”
蒋孝期揽过周未的肩膀:“我必须纠正一件事情,小未,魏乐融只是你的养母,她亲生的孩子是周回,你分得清吗?”
周未点点头,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薄情,但周未知道蒋孝期怕他代入太深徒增伤感。“我想知道真相是什么,如果真的是自杀,我也能接受。”
蒋孝期跟周未的出发点不同,周未想解开二十年的心结,而蒋孝期关心的只有周未在这件事情里会面临什么危险。
“你觉不觉得,你的身世被揭露出来,时机和过程都很微妙?”
时机,正是周未终于被周琛说服同意用心继承牡丹城;过程,那张神秘的残页和碰巧给保姆发现的假鉴定报告。
“我也想过这个,回头看时,觉得最初出现在我房间里的那张鉴定报告残页,应该就是用来引诱我怀疑小耒血缘的诱饵。他们猜测我一定会这么怀疑进而想办法去验证,我也的确上当了。正常的发展应该是我主动拿着周耒的鉴定结论去爷爷那里揭露‘真相’,可是当时我没那么做,于是对方着急了,才会让人去翻我的房间促使那份鉴定报告曝光。”
蒋孝期问:“目的呢?离间?”显然他也不认为是这么低级的诡计。
“目的应该和结果一致,就是我和周耒都重新做了鉴定,结果我和周家没有血缘关系。”
“姬卿和周耒是整件事情的受益者,”蒋孝期毫不掩饰他的怀疑,“姬卿或者他们,不方便直接跳出来质疑你的血缘,所以设计了这些让你来挑起谜题,然后自然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周未蹙眉:“她为什么笃定我不是周家亲生的?她为什么更早知道!”
“如果你当时没有要求鉴定同魏乐融的亲子关系,你今天仍是魏乐融背叛周恕之的私生子,而周回……有可能周家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存在,他依然是橙溪县大梨树村出来的一名普通青年;周耒……就是牡丹城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我记得,”周未似乎想通了什么,“我记得当初姬卿看到我和我妈那份鉴定结论的表情,不是惊讶、不是错愕,而是……恼怒。”
他呆呆看着蒋孝期:“你说,她会不会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周家抱错的孩子?”
“所以,这是她明知你和周家没有血缘关系却不方便直接出面质疑的原因!”
蒋孝期说完这句,似乎有一个逻辑的圆环终于拼凑上最后一段弧线,咔哒一声形成完整的闭环。
“怎么会?”周未喃喃,“医疗失误,怎么可能提前预知……”
蒋孝期已经抱紧了他,才慎重说出心中的揣测:“不能提前预知,但可能事先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