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和黛绮丝的牢房还是分开的,一个在入口处,一个被关在牢房最深处。张无惮都懒得去看黛绮丝,只对地牢入口处的小昭道:“昔日我外祖和杨左使假作内乱时,武当殷六侠来寻我弟弟,多赖姑娘指点,算来我欠姑娘一句谢谢。”
小昭本来垂头蜷缩在角落里,初来听到他的声音,眼中闪出希冀的光芒来,待抬起头来看清是他,那光芒略为黯淡,仍是求道:“张公子,我娘她实在也是逼不得已,这不是她的本意,求您放她一马……”
“紫衫龙王在波斯总教什么地位,我早便知晓。是不是她的本意,我心中有数。”张无惮蹲下身来,温声道,“姑娘与其求我,不如多劝劝你娘,她若最开始便肯听话合作,哪里会吃得这些苦头?”
小昭禁不住向牢房深处遥遥望了一眼,仍听不见黛绮丝的呵斥声,知道她的意态已不如刚被抓时坚决了,苦笑道:“我一定尽力。”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紫衫龙王同明教的恩怨另说,她我无权处置,但姑娘放心便是,我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张无惮道,“我已经禀明了杨左使,他允我将你带出牢房。”
小昭连忙道:“我、我不想离开这里,张公子,烦请您将我娘的枷锁除去吧。”她心知张无惮在光明顶上地位超然,释放黛绮丝不太可能,减轻她所受的苦楚就只是抬抬手的事儿了。
张无惮闻言起身向着牢房尽头看了几眼,见一美妇人被锁于最里间,虽上了年纪,仍是美丽不可方物。她沦为阶下囚已久,仍神色凌然,不可侵犯。
真这般不曾动容,就不会默许小昭向他求情了,但这张脸当真赏心悦目。张无惮都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下赞叹不已,一路走到里间。守门的两名【地】字门弟子倒没犹豫,直接打开了牢房。
张无惮对黛绮丝态度就冷淡多了,道了一声“得罪”,袖中紫薇软剑弹出,将架着她两个胳膊的刑具给斩成两段。黛绮丝两臂被迫高举已有数日,早就没了知觉,虽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却仍禁不住闷哼一声,仍举在空中,不能动弹。
张无惮请一名守门弟子进来给她推揉,笑道:“您曾贵为明教法王,就该知道教中高层的脾性,总有人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更全无耐心,何必徒劳挣扎,平白受罪?”
黛绮丝冷笑道:“少来假作好人,你当我不知道是谁给杨逍出的主意,将我擒来的?”
杨逍也不是对女人这般下得了狠手的人物,这般恶待黛绮丝,确实存了跟张无惮唱黑白脸之意。张无惮也没否认之意,道:“你我立场相对,又全无交情之说,为了义父自然得对不住了。”许你派奸细上光明顶偷书,不许人家反将一军不成?没这个道理啊。
“是我棋差一招,无话可说。”黛绮丝哼道,“今日张教主有用得到我之处,以你的心机,便是我朝你吐口水还不都能忍下来,现在再好说话又有何用?”
这是一句很明显的试探了,张无惮正色道:“只消您能将这一船人并金毛狮王平平安安带回来,这窃书一事,便就此揭过了。”放了你们可以,但要再回来报复,那就两说了。
黛绮丝眼睫颤动,半晌后方道:“你也不过只是个红巾教教主,能代整个明教应下此事吗?”
“这个好办,诸位法王、五散人皆在,他们随时可以入内立誓,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们吗?”张无惮一口应下。
黛绮丝看他颇具诚意,心下暗喜,正待再提条件,却见张无惮靠得更近了一些,笑眯眯道:“只是我却有些信不过您,这样吧,待事成,您请自便,小昭姑娘得留下。您那头要再有点异动,别怪我没事先提醒过。”唉,小昭在这里就有这点不好,不然他大可说些砍手指泼硫酸之类的话出来。
张无惮心知对黛绮丝此人不能太过顺着,故方有这一番威胁之语,却不料黛绮丝一副“我就猜到会这样”的神情,鄙夷道:“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我儿绝不能落入你手,你要敢染指于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张无惮拧了拧脖子,正因小昭在旁边,他要反对得太激烈了,显得也很不礼貌,斟酌一下措辞方道,“您误会了,我日后怕要长居光明顶,怎可能将她留在此地。”毕竟黛绮丝不会死心,定还得指使小昭如何,哪有抓了耗子反而养在米仓里的。
他想了一想,道:“这样吧,舍弟身边缺个人服侍,若是小昭姑娘不嫌弃,我将你送过去?”跟张三丰打声招呼讲明实情就是,殷梨亭和莫声谷靠不住,但七侠中其他几个绝不会叫小昭哄骗了去,何况还有他娘这个大杀器在。
何况张无惮深深感觉到自己在刷妹子好感度一方面实在力不从心,想让小昭当上波斯总教教主后不干涉中土明教内政,凭着点小恩小惠实在也不现实,还是被韦一笑盖章“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男女之情更靠谱,依小昭的个性,若真对张无忌有倾慕之情,绝不会叫他难做。
要是张无忌跟小昭日久生情,发展成真爱,想正儿八经谈婚论嫁了,那也好啊,起码他的小侄子小侄女颜值都有了保障。大不了等上几年,待火器完全成熟了,他去灭了波斯总教,正好夺来圣火令,名正言顺继任明教教主。
张无惮将利弊分析一番,正暗自得意的当口,一抬眼见那头小昭双眸明亮,显是有几分心动,一时心塞无比——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张无忌的脸因油水足还比他的大一圈,怎么他就一点都戳不到妹子呢?
第85章恩威并重
在张无惮驾马车往昆仑蹭的时间内,朱停已经配合几位工匠将海船造了出来。这头黛绮丝总算是松了口,第二日殷天正和韦一笑商量着就将出海之事提上了行程。
张无惮起了一个大早,避开众人,简单洗漱后便去了五散人居住的院落,在门口正看到彭莹玉跟铁冠道人张中在低声说着什么。
一见到他,两人收了口,张无惮见彭莹玉脸上很有几分恼怒,而张中只是叹气,脚下一顿,方走上前道:“打扰了。”
彭莹玉勉强给了个好脸,不去理会张中,带着他回了房中,问道:“张兄弟来所为何事?”他看出来张无惮是冲着他来的,对他的来意也早有猜测。
张无惮隐去传国玉玺之事,将如何在峨嵋派同周芷若见面,如何寻到周王宝藏之事一一说了,看彭莹玉想到亡故惨死的师弟愈发悲痛,便道:“我看周姑娘在峨眉倒是日渐习惯了,下个月她就要除孝,正想有个长辈陪伴。”
周公子九成九已经叫成昆给暗害了,周芷若就是周王存世唯一的血脉。彭莹玉捧着张无惮递过来的周子旺亲笔所,默然良久方道:“这是白眉鹰王的意思?”
张无惮道:“不是。”这锅怎么也不能让他外公背了。
彭莹玉神色略微缓和,沉声道:“我就知道殷大哥不会这般相疑于我。”他也不问是谁请张无惮来了,横竖不是杨逍就是韦一笑,跑不开这两人。
张无惮劝道:“彭大哥这般人物,岂会不知他们的顾虑,与其跟着去了,遭众人指指点点,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远远避开。”
彭莹玉道,“此言差矣,他们越怀疑我,我越要跟着去了,只有我这次没有异动,下次他们才肯信我。”
“还没出发那些人都这般作态了,便是你真的跟着去了,难道他们不会有心防备?”张无惮道,“届时他们再想起来,念得只会是他们守得牢,哪里还会认为是您根本没有解救黛绮丝之意?”
这话说得也实在有理,彭莹玉越想越气,禁不住攥住了拳头,怒道:“几十年的兄弟了,他们还信不过我,当我肯为了那么一个女人做出对不住阳教主之事吗?”
这话说得真有几分别扭,你要在节骨眼上叛变,最对不起船上的人,其次对不起谢逊对不起明教,再次才是阳顶天。张无惮心知看连五散人中的张中都在劝彭莹玉别去,可见彭莹玉早年对黛绮丝不是一般的痴心一片,不怪别人怀疑。
他道:“依小弟愚见,信任不是别人无端给的,而是自己挣得。便是彭大哥跟着去了下次当真能赢回他们信任,可你若主动提出不去,这次就能羞得他们深恨自己小人之心,无地自容了。”
彭莹玉禁不住怔了,听张无惮继续道:“这招以退为进使出来,旁人我不敢说,但外祖肯定是指着韦蝠王大骂一通,又得再三出面相请,叫你务必上船同行。”韦一笑丝毫不介意得罪人,顺势把他供出来正好。
“……”彭莹玉看他半晌,冷不丁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小子,行,心够黑的!”想到张中曾言此人面相贵不可言,彭莹玉也是统摄一方的大将,本有几分不服气,此时方才大涨见识,当真得感叹一句这份本事他是没有的。
张无惮又道:“我来此有意避着人,最多也就铁冠道人和韦蝠王知道。”
彭莹玉心知他这是要伪作成是他自己想明白的假象,一边笑一边摆手:“别别,心意我领了,该是你的功劳,我不贪。”
他这一通笑,多少郁气都散了,拉着张无惮坐下来,道:“我留下来也好,杨逍这人着实靠不住,正得多双眼睛看着。”又道,“跟我详细说说,峨嵋派什么地理布局,我想潜进去见周姑娘一面。”
张无惮一一都跟他讲了,又说了会旁的话,方才告辞离开,彭莹玉自去找杨逍等人了,待第二日登船时,他便留了下来。
光明顶上的重要人物走了一多半,杨逍平日里本就空闲,如今连个吵架逗嘴的人都没了,便安心在房中写书,过了半个月,便拿着半成稿去找张无惮。
其时张无惮正向彭莹玉讨教兵法,这半个月来他过得很是滋润,一抬眼见他进来了,起身相迎,笑道:“我听不悔妹妹讲您正闭关想考个状元呢,这寒窗还不到十年,怎么就出来了?”
杨逍近来确实是专心学术,无暇顾及其他,一听他这般言语,大喜过望,还当他同杨不悔处得不错,连忙道:“你们年岁相当,正应做个玩伴呢。我前段时间也不得闲,多亏你陪着不悔散心。”
张无惮茫然了一瞬,他这半个月一直跟彭莹玉厮混在一块,同杨不悔就碰了一次面,也就是那一次杨不悔提出来说叫杨姑娘什么的太生疏,还是直接以兄妹相称吧。
他旋即明白过来,笑道:“哪里称得上如此,杨左使实在是太客气了。”旋即转移话题,说道,“您最近在忙什么呢?”他肯留在光明顶上,便是图的随杨逍学习派中事务,怎么能学生还没学到什么,老师就罢工不干了呢?
杨逍带着几分难掩的得意,从袖子中抽出一卷书册来递给他,笑道:“此乃我所著的《明教流传中土记》,素问张小弟你颇有才学,请你来看上一看,指点一二。”看这本书的文采还是其次,关键是叫张无惮借此了解明教的历史,为日后打下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