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又开始做起那个噩梦。
然而这个梦开始有些不一样,
那一年她很小,迈着小短腿开心地奔向结冰的河面。
一个男人负手而立在河边,苍白的天地被他收尽眼底。
“你是谁?”
男人缓缓转过脸,在梦中云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清他那对张张合合的唇。
“小家伙,大冷天怎一个人跑出来了?”声音温柔。
“我见你一人在这,很是孤单的样子,就想来找你玩。”
男人笑了一下,好看的唇形微微抿起。
后来小云容一人在冰面上滑冰,男人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或许是几万年从未有人类这样开心地对他笑过,他失了神,来不及察觉到冰面出现裂痕。
“咔擦”。
冰面破了。
在小云容挣扎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
云容醒了。
睁眼看见的是床梁,耳畔回荡的却是“小家伙”。
阿婆进屋时,见云容坐在床榻上,抱着被子怔怔失神。
“云容,吃饭了。”
云容洗漱完毕,做在饭桌前吃饭。
是她最喜欢的鸡蛋面。
“奶奶,你最近总是做些我爱吃的。”
阿婆笑了笑,看着云容吃面。
这叁年来,云容越发地出挑,甚至比当年的阿玥还要水灵。樱桃嘴吸溜着面条,脸颊鼓鼓的,比那兔子小嘴叭叭还要可爱。
云容看向阿婆,对上阿婆出神的眼睛。
“奶奶,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云容,你是这一年的圣女。”
云容挑面的筷子一顿,只是一瞬间的停顿,复又吸溜上面条,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前些日子云容无意撞见一绣娘将新的喜袍送进门来,她早就知道自己被选为新的圣女。
“还好你不像阿玥当年还有个意中人,不必强拆鸳鸯……”
云容低头吃面,不言语。
她没有意中人吗?
6
深夜,云容趁着阿婆睡着,独自一人来到河边。
“润泽!润泽!我想见你…你在哪?”
云容四处张望,声音渐渐哽咽。
“我在这。”温和的声音从云容的身后传来。
云容猛然回头,见润泽离她不过一尺左右,脚下一滩水渍。
她奔向润泽的怀里,仰头吻上他的唇。
阿玥曾告诉过她,亲吻是只能对自己喜欢的人才可以做的事,若是他没退开你说明他也心悦于你。
唇上温温热热的,极撩人心。
润泽瞳孔放缩,几万年来未有这样的体验。
云容发现自己没有被润泽推开,心生雀跃,更是生出期盼。
“润泽,你带我逃走吧。”
“你……”
“奶奶说我被选为圣女。我说过,我只想嫁给我的意中人,不嫁给淫荡的河神。润泽,你带我逃了,好吗?”
“你说…你喜欢我?”
云容羞红的脸帮她做出肯定的回答。
润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双手轻轻楼上云容。
“嫁给我不需要逃。”
云容直至回到卧室躺在床榻上,依然也想不明白润泽那句话。
为什么嫁给他不需要逃?
难不成他要亲自上门提亲?
云容顿时欣喜地从床榻上坐起,而又躺下。
提亲又如何,圣女是不被允许嫁给别人的。
难道他还有别的办法?
7
云容坐在家中一日复一日地等待,从最初的欣喜慢慢变得失望。
祭奠那日,云容被捆绑在供台上还是不见润泽的身影。
云容不做挣扎了,像一条粘板上的咸鱼任人宰割。
看来是她一厢情愿了。
“投!”
这一次,祭司说得有些颤抖,始终未转身,不忍看云容被丢进崖下的川流。
不过片刻,人影消失在川流中。
然而,在没入河底的那一刻,心如死灰的云容却见到了润泽。
“润泽?”
流水包裹着他们,缓缓而流。云容惊讶她竟能在水中呼吸。
润泽微微一笑,“是我。淫荡的河神便是我,如此,你还要嫁给我吗?”
云容惊讶地看着他,久久不能回话,千万个问题想问,最终只说,
“阿玥姐呢?”
润泽不言语,只是揽着她向河的下游漂去。
他们在河水中穿梭,水流温柔地流过他们周身。
不知穿梭了多久,途径多少个村庄,宽阔的河流渐渐变成了涓涓小溪。
小溪岸边有一户人家,燃起了袅袅炊烟。
一个身形削弱的男人卷着裤腿,拿着鱼叉站在溪水里捕鱼。
茅草屋的门被推开,一妇女牵着一个小男孩朝男人走去。男人察觉动静,回过头笑了笑,继续低头专注捕鱼。
阿玥姐!
云容差点没忍住哭出声。
润泽一手揽着她,隐身在溪岸。
“祭奠的圣女都见过我的样子,我将她们看见我的记忆抹去,顺着河流将她们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们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云容哑然,好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也要再一次把我的记忆抹去?”
数年前下了一场大雪,祭司受村民的请求出去办点事,留云容一人在家中。
云容原本只想在家门口玩耍,却远远地看见河岸边站着一个男人。
天地白茫茫一片,鸟飞尽,人踪灭,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人。
云容迈着小短腿跑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
男人神情淡然,“我是这条河的河神。我一个人……好多年了。”
“一个人多孤单呀。以后你跟我一起玩吧。”
润泽呆呆地看着在冰面上玩得欢乐不已的云容。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笑,也没有一个人邀他一起玩耍。
他一个神孤独了太久、太久。
在润泽失神间,薄冰裂了。云容在寒水里挣扎。
当他把云容救出来的时候,祭司办完事回来了。
修长白皙的手在云容眼前一抹,云容昏倒在润泽的怀里。
祭司的脚步越来越近,发现躺在岸边不省人事的孙女立马慌了神,手指探到鼻前还有气息才松了口气。
润泽隐身在树下,看着老妪抱着她的孙女回家去。
“你是不是又要把我的记忆抹去?”
云容急切地再问一遍。
润泽从思绪中回过神,轻抿了唇。
“那要看你是否愿意嫁给我这个淫荡的河神。”
8
白驹过隙,春秋更替,又过了叁年。
东河村该再选一个圣女了。然而祭司自叁年前的那场祭奠河神仪式后就突然重病不起,嘴里总是喃喃着一个名字。
“云容……云容……”
当云容再一次推开那所从小到大居住的房屋的门时,心里无限感慨。进屋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妪,轻轻地唤出声。
“奶奶。”
老妪那双多日浑浊的眼睛,听到声音后瞬间变得明亮。
“云…云容?真的是你吗?我的孙女。”
云容坐到老妪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奶奶,是我,我是云容。”
“云容……”老妪泣不成声。
“奶奶,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依然好好的,你不用担心。”云容道,“还有,不用再选圣女了,每次为了给圣女选个合适的去处他也很难办。”
“他?”老妪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又不敢确认。
云容还未回答,一个村民突然急匆匆地跑进阿婆的房屋。
“祭司大人,见鬼了见鬼了!几十米低的河水竟然涌至崖边,还…还…还会说话!”
村民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容听完后,神色镇定地走出屋。
见到云容,那股河水哗啦啦地多涌半米高,就好像从崖低喷涌而出几十米高的喷泉。
空中竟响起稚声稚气地童音。
“呜呜,娘亲,你不在我睡不着。”
童音刚落,空中又响起一阵沉稳而低缓的声音。
“你快些回来吧,我被他闹得头疼。”
云容淡然一笑,把手伸进那股涌起的喷泉中,仿佛在抚摸一个小孩般温柔。
“乖,娘亲这就回去。”
云容转过身,一众村民看她的眼神甚是惊讶还有惶恐,相比之下站在众人前面的老妪神色倒是十分镇定,尽管老妪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奶奶,别再选圣女了,他有我就够了。何况他也从不在意这些,只要大家对这天地心存敬畏就足够了。”
云容说完,踏入那股涌起的喷泉,水流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带回河里。
当村民再从崖边往下望时,河面一如往日汹涌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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