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一举动,顿时惊住了围观的人群。
世人礼法自古都是天地君亲师,这些人原本不过是看到此处吵嚷不休,这才驻足围观,看了一时,听着什么父亲祖母的,心中便知这是一家子,虽然不清楚为何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拉扯不休,但也还没有什么太过惊世骇俗的地方。
不……
其实只看一个满身绫罗的姑娘站在那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马车前,却叫人拦着那口口声声说是她亲爹的中年人,在许多人心中,这就已经很是不孝了。
天底下只有做父母的教训儿女的,这家的父母却怎的被人拦着不许他们与女儿近身?而那做女儿的,也竟就眼睁睁看着人推拦阻挡,都不说开口制止一下?
这样不孝,哪里像是为人子女该有的做派?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引起围观之人的好奇心。
但直到此前为止,围观者虽然心中嘀咕疑惑,却也还没有太过惊骇。
而此时纪正则远远的冲着纪清歌作势要跪,却足以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普天之下,竟要当爹的跪儿女?这……都不仅仅是忤逆和不孝能描述的了!
这完全就是大乱之道!
将生身父母逼迫到下跪的儿女,这样的人简直枉为人子,直接绑了送官一点问题都没有!
甚至就连做官的,见了这样的案子都要气到头疼。
勤勤勉勉为官三年,一旦辖地上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恶逆之事,地方官还想通过考评?辖地之内失了伦常礼乐崩坏,不贬官就算不错了!
这也是世人对于‘孝’之一字的无上尊崇和行践。
但而今,发生在他们眼前的,就正是这样的大逆不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惊骇表情,更有不少人还直接冲着被挤在马车旁进退不得的纪清歌指指点点了起来。
此处围聚过来的基本都是官宦人家,而且随着此处骚动不断扩大,就连远处的看台上也开始陆续有人前来探听发生了何事的,哪要片刻,此处竟有亲生女儿逼迫爹娘下跪这样骇人听闻的传言就飞速流传了开来。
贾秋月虽然为人刻薄阴毒,但她能做了纪家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管家理事,在淮安时往来应酬各家女眷,又怎么可能会蠢笨无心机?眼见纪正则一句话听得所有人都面上变色,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只合身扑过去挽着纪正则的胳膊搀扶,口中哭道:“老爷,万万不可,都是妾身的不是,平日里慢待了大姑娘,万事都是妾身的错,老爷万不可如此!”
“大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大姑娘有气只管冲我发便是,老爷是大姑娘的亲生父亲,大姑娘万不可跟老爷生分了……”
贾秋月做足了一副死命搀扶的架势,然而纪正则却如同膝盖上生了根似得,只满面黯然的说道:“总……总是我这做父亲的寒了她的心。”
说罢,手上悄悄一拉贾秋月。
贾秋月其实心中是有着不情愿的,但她同时也明白如今这样的事态容不得她情愿还是不情愿,一咬牙,也跟着跪了下去,红着眼圈冲纪清歌的方向哭求道:“姑娘委屈,我和老爷心里尽知,从前千错万错都是我慢待了姑娘,姑娘纵然是心中不分,也没的要跟自家爹爹置气的道理啊……”
纪家夫妻二人齐齐冲着女儿下跪,黑压压的围观人群瞬间一片哗然!
纪清歌这几日本来就因为心事不宁的缘故有些短了精神,如今看着这纪家家主夫妻两人的念唱作俱佳,胸中的烦躁和怒火一阵阵的蹿上心头,偏偏纪家老太太将她手腕攥得死死的就是不松。
若是换了贾秋月扑在这里拉扯不休,纪清歌轻而易举就能脱身,但纪老太太白发苍苍摇摇欲坠的,就连拉扯得稍稍大力一点她都要倒,除非纪清歌对她动手,否则只能任由她拽得牢牢的。
纪清歌很清楚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僵局。
她对纪家老太太的记忆淡薄造成了她在没有认出对方的时候,就被纪家占了先机。
现如今她除非众目睽睽之下对这个自己礼法上的亲祖母动粗,否则想让纪老太太松手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她能动手么?
抬眼望去,四周围拢过来的人群愈加众多,几乎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惊愕莫名的神情,不少人还在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纪清歌冷冷的抿住唇。
渐渐围聚而来的这些人家里有的女眷是在前几日的鹤羽亭湖畔亲眼见识过那一幕闹剧的,不仅见识了,甚至因为靖王的关系还铭记于心,这才过去几日?此刻见到被一个老妇人拉着不放的那个少女,哪里会认不出来,面面相觑了一瞬,顿时交头接耳了起来。
“安国公府的表姑娘?就是那个……?这些人真是她爹娘祖母?”
被偷偷问话的人也愣了,狐疑道:“这种事也能有假?”
——天底下还有乱指着人喊我是你亲爹的?
就算有,怕不是早就高声呵斥唤人来打出去了,还能一脸隐忍的任人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