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传二皇子。”
钟允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咽下心底翻涌上来的厌恶,躬身退了下去。
他没直接出宫,去了寿安宫。
这是他与江琇莹和离后,第一次去见太后,一进内殿,自觉跪下来磕了个头:“孙儿无用。”
他知道太后喜欢江琇莹,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留住,他不光没留住她,还亲手给她写了和离书。
太后正在喝茶,听着钟允的话,将手上的茶杯一扔,“啪”的一声,茶杯应声落地,钟允感觉额间一疼,一小块碎瓷将他的眉骨划伤了。
茶水泼在地上,将他的衣裳浸湿了一大片。
张嬷嬷于心不忍,见太后是真的动怒了,张了张嘴,没敢将劝和的话说出口。
太后从榻上下来,停在钟允面前,抬脚踹了他一下,被他气得心口疼,差点又要吐血:“从前我就跟你说,珍惜点,珍惜点,你就是这样珍惜的?”
钟允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任由太后打骂。
等太后骂够了,骂累了,张嬷嬷搬了一张小椅子过来,太后坐上去,对钟允招了下手:“过来。”
钟允跪着过去,等着继续被太后骂。
这几日他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的确该骂,他身边的人,除了太后没人敢骂他,太后要骂他,该他受着。
太后抬起手,摸了下钟允的头:“是不是要出事了,你怕连累她,才放她走的?”
钟允不想太后一把年纪了还要担心他:“没有,是她执意要走,我不想强迫她留下。”
太后让张嬷嬷拿了一对顶级紫珍珠耳坠出来,递给钟允,握着他的手:“这是我的陪嫁,原本是要给你母亲的,你母亲不在了,你拿去给琇琇,去找她说话。”
钟允没接:“她如今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就难受了,比方才被太后摔杯子划伤被踹被骂难受百倍千倍,此时他才真正感觉到,她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他低声呢喃,声音像是要窒息了:“她不喜欢我了。”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心里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当他说出口,才是真正从心底接受了这个现实,她不喜欢他了。
她不喜欢他了,不管她以前有多喜欢他,被他迷得多么神魂颠倒,她现在不再喜欢他了。
太后看钟允这个样子,心疼地抱过他的头,让他像小时候一样倚靠在她腿边,慈祥地抚摸他的头发,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钟允抿着唇,不吭声。
太后没再问,让人倒了热茶,拿了茶点,亲手递给他:“茯苓饼,没放糖,用的山楂和蜂蜜。”
钟允接过来,拿在手上,低头看了看:“我想吃甜的。”
太后让人做了甜糕拿过来:“你不是不爱吃甜吗?”
钟允吃了口甜糕,嘴里的苦味才被冲淡了一些:“突然想吃了。”
一块甜糕被他三口吃完,除了第一口能感觉到甜味,第二口第三口便没味了。
他跪得腿麻,从太后膝边起身,这一动,腹部的伤口被拉扯到,疼得他低头皱眉,鼻尖冒出细密的薄汗,怕被太后察觉,偷偷擦掉,面上旋即恢复正常。
太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让人拿了件斗篷出来,亲手给他披上:“别嫌厚重,多穿点,要是觉得王府冷清,就来寿安宫。”
太后把钟允送到寿安宫门口,正要转身走,突然听到钟允说话了,问她讨要方才那对紫珍珠耳坠。
太后亲手将耳坠放在钟允手心里:“拿好,去找她说话,就说哀家给的,她不敢不收。”
钟允接过耳坠,掌心浸着珍珠天然的凉意,转过身,背对着太后和张嬷嬷等人:“我喜欢她。”
他先是声音很轻地说了一遍。
太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在后面问了句:“在自言自语什么?”
钟允紧紧攥着手上的珍珠耳环,上面的银针险些扎进他的皮肤里,行走时,又被腹部伤口拉扯出来的疼痛刺痛,他的声音大了许多:“我喜欢她。”
他不顾身后人的反应,大步往前走了。
冷风一阵一阵往身上吹,钟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依旧觉得冷。穿过她做的那件大棉袄之后,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一点冷都受不得了。
太后喜爱安静,寿安宫这一带鲜少有人来,树木高大,宫墙威武,落叶被风吹得在地上打着卷儿,一片萧索。
钟允踩着落叶慢慢走着,每走一步,他就在心里说一句:“我喜欢她。”
出了寿安宫这一带,太监宫女和来往办事的人就多了起来,看见钟允,对他行礼,有尊称他黎王世子的,有叫他尚书大人的。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喜欢她。
他很喜欢她。
当他确认了这件事,摊开掌心看了看手上的珍珠耳坠,银针被他攥得弯曲了,他怕她不喜欢,用力掰了一下,试图掰直。因为太用力,直接被他掰断了。
若是平常,他又要没耐心了,此时他一点也不恼,还想着,把上面的银针换成金的,金色配紫色更好看。
出了皇宫大门,赵安迎上来,担心钟允身上的伤,请他上马车。
马车是从前世子妃喜欢用的那一辆,里面铺了厚厚的羊毛垫子,还有一个精致的炉子,放了金丝碳进去,又舒适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