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2 / 2)

纪清歌心事重重了半晌,隔一时就偷瞄一眼那给御驾准备的看台,始终没有看到人,心里总算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或许,他同自己一样,如今也是……不想碰面的吧?

毕竟,当日她走得那般毫不留情……

纪清歌心里乱糟糟的,伸手去端身旁几子上的茶盏,茶杯刚入手就听到远处的高声喝道——

“圣上驾到,恭迎圣驾——靖王驾到——”

靖王二字乍然入耳,纪清歌没来由的心中一慌,茶盏顿时就是一歪,湘妃色的罗裙裙摆泼湿了一片,杯子也滚到了地上,好在是木头搭架的看台地板,又铺了绒毯,这才没摔成碎片。

她的这一下失手,卷棚内的人顿时都望了过来,就连左近相连的人家都有人向此处张望的,杨凝芳连忙问她可烫到没有,秦丹珠也是连声唤人前来收拾狼藉,纪清歌自己也吃了一惊,猛然回过神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幸而茶盏没有摔碎,否则……她默默的扫了一眼附近纷纷望过来的目光——听闻天子驾到,就摔了杯盏,这样的举动,一个不好就很容易落人话柄,她是不怕什么,却不想给卫家招来贬谪。

她这失手的时机掐得太巧,圣上驾临的喝道之声已过,沿河所有人家,不论是在朝官员,还是黎民百姓,都是纷纷行礼下拜,杨凝芳等人有心想要看她烫到没有,却已是不好动作,只能先行跟着众人一同行礼。

随着那一抹明黄的身影登上华盖之下的看台,运河两岸已是乌压压跪倒一片。

秦丹珠等人虽是俯身行礼,但心中却只惦着纪清歌,直到从那明黄华盖的看台上传来太监的叫起之声,便连忙起身围了过来。

“烫到没有?怎的这般不小心。”

“没事,不是滚热的热茶。”纪清歌手上溅到一点,好在还不至烫伤,只是裙摆湿了一片,见表嫂和舅母都围着自己,忙道:“舅母和嫂嫂快回座位,别叫圣人觉得咱们家失礼,待会等开了赛,我悄悄去换下就是了。”

秦丹珠不放心,拉着她的手仔细瞧了半天,见确实没大碍,这才罢了,低声道:“咱们家马车上都有带替换的衣裳,稍后我领你去。”

边说边亲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扯过没有溅湿的裙幅捏出褶子,多少遮住几分,却还露出些许,曼芸见状,便紧挨着纪清歌身侧站立,两人的裙摆重叠在一处,有了她的遮掩,只要不盯准细看,竟也挡得看不太出来。

纪清歌适才一次失手,也有几分惊觉,这样的场合不知多少双眼睛,她实在不该这般有失稳重,深吸口气,默念了几遍道家的心法口诀,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

眼角的余光虽然有瞥到明黄色的帝王身后有一抹灼目的朱红,纪清歌却不断提醒自己,只当做没有瞧见,转头去看龙舟,一眼都不肯再向彼处望过去。

卫家如今高居国公之位,且自身又是握着实际兵权,看台排布的位置,也就离天子并不算远,大长公主府,雍王府,英国公府,之后就是卫家,这样的距离,原本因为失手掉落了茶盏引起的那一点点小骚动自然没能逃过皇帝陛下的眼睛,段铭启若有所思的望一眼卫家的卷棚,再看一眼自家弟弟冷如冰山的脸色,心中倒是纳罕了起来。

……拌嘴了?

虽然心中疑惑,此时也不是过问的时机,每年的端午龙舟竞赛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消遣活动,更还兼有祈福的含义,也是为此才会有天子亲临,此刻眼看吉时已到,也只能先主持赛事。

帝京端午的龙舟大赛惯例都是九条龙船,开赛之前九龙齐聚天子座前祈福恭贺,等到圣人谕令,才会往下游起始点而去,而终点仍是定在天子座前,一则是九龙朝贺,二则也是要让圣人金口玉言亲封获胜的龙船。

这一番过场,段铭承始终心不在焉,虽然作为现如今唯一的亲王,这样的庆典他总要陪同御驾一同出席,但人虽然立在建帝段铭启的龙座侧旁,心思却全然不在此。

从他所在的位置望过去,安国公府的卷棚如在眼前,但……那个让他一连数日都寝食难安的姑娘,却始终没有望过来一眼。

不仅如此,甚至还半个身子都被一个站在旁边的丫鬟有意挡了个严实。

段铭承负手而立,目光始终望着那半遮半掩的窈窕身影,这是他自纪清歌从靖王府逃走之后第一次得见佳人,在此之前不论他当街拦截马车还是事后拜访卫府,她就如同缩回了壳子的蜗牛一般,躲得连个影子都不露!

好容易到今日,总算借着这一场赛事勉强探出了壳,却又彻底的无视了他……段铭承站在帝座侧旁,背在身后的双手慢慢的紧握了起来。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呢?

心中苦涩的同时,却有火气在一点点的蹿上来,气自己当日太过莽撞的同时也气那丫头太过心狠,竟就真的忍心就此避而不见?

建帝段铭启坐在御座上,听着侧旁站成一座冰山的人指节捏出一声脆响,心中顿时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什么拌嘴?看自家弟弟这副样子,最起码也得是直接拒婚了吧?

第146章

从那明黄华盖下的看台上射来的灼灼目光让纪清歌如坐针毡,她本就心思烦乱,如今更是心中七上八下的,虽然不是没想过这样一味避着不是长久之计,按理也应当要说清楚,可……她该说什么呢?

从前相处时的情景在这几日期间不止一次的反复浮上心头,那些以前并没有留心过的许多细节,现如今也陡然色彩鲜明了起来。

男女七岁不同席,而他们,即便是在海上落难之时为了活命不得不亲密一些,事后也该……划清界限的。

纪清歌脑中顿住一瞬,不对……在那场海难之前,他们两人之间也早就有了逾矩的地方。

守在她身边帮她挡着裙摆的曼芸见她又一次走了神,不由轻声提醒她:“姑娘再忍耐一时,等下奴婢伺候姑娘去更衣。”

纪清歌打起精神,尽量忽略那一束紧盯迫人的灼热目光,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龙船上。

此时九条龙船已在帝座前的河道中齐聚,除了七条彩龙之外还另有黑白二色,黑色龙舟以朱漆勾勒龙鳞纹路,白色龙舟则是银漆鳞纹,九龙齐聚,排列整齐,齐声山呼万岁,按照往年流程,天子段铭启勉励几句之后,龙船便齐齐调头向着下游起始点而去。

首领太监捧过条盘请天子押注,按惯例圣人先行押注之后这一只条盘会依次传遍两岸百官各家的卷棚,每户人家的男女老幼均可下注。

这一日的输赢多少没人会在意,押中了固然算是得个彩头,真押错了也没人会往心里去,最终一圈转完传回之后,除去获胜者的赌注之外,如有盈余,赛事完结之后会捐做善堂用度,所以就算是家境普通些也愿意参与,就算押个荷包手帕也不用担心被笑话寒酸。

“铭承,你押哪一艘?”

皇帝陛下下注反而不像其他人可以随便押什么都行,天子的押注惯例都是一柄玉如意,如今太监正等着吩咐,段铭启见自家弟弟心不在焉,便出声问道。

段铭承从一开始心思就不在龙舟上面,虽然陪在兄长身边全程看完了过场,但哪条船上有谁家的子弟他都没记住,又哪里会有押输赢的兴致,此刻兄长见问,只随口说了句:“我与皇兄押同一艘便是。”

段铭启无奈,眼见开赛时辰将至,想想适才看到卫家最小的那个儿子在白色龙舟上,有心给卫家人一个脸面,便押了白龙。

条盘捧到段铭承面前,他漫不经心的搁了一块玉珏,天子和亲王两人各自投注完毕,这一副条盘便向着下首各家依次传了过去。

段熙敏和燕容两人有心想要跟着天子下注,奈何捧着纸笔登记的太监笑吟吟的就是不肯透露天子押的哪一艘,也只得胡乱押了一个。燕锦薇无精打采,随便搁了一支金镶玉的镯子,条盘便向着雍王府的卷棚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