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祖宅建在半山腰,依山傍水,风景极好,是道家喜欢修建道观的清静地,只不过修的不是道观,是家族式院落群。她家祖上不是什么显赫的达官显贵,建不起气派的庙宇园林,房屋建筑只比普通的山民家的稍好些,青砖白墙黑瓦,连个二楼都没有。
老式的房子采光都不太好,再加上山里潮湿,屋里常年幽暗阴冷。偶尔过来小住,还能享受下远离喧嚣的山野风光,住久了,就很受不了。距离老宅不远处的张家村已成空村,村民都搬去山下或城里。
祖宅常年只有一百零七岁高龄的太爷爷和八十二岁的三姑婆,以及大堂哥夫妇二人,如今加上她。
其他人或在城里安家,或在别处的道观修行,也有自己开门做生意的,每年能回来一两趟就不错了。
两位老人都上了年岁,大堂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成天关在屋子里不出门也不说话,大堂嫂照顾一家老少的生活。她的堂哥和堂姐们,要么是彻底脱离道士这一行,要么就是艺成下山,只有她是彻底脱离这一行以后又跳回了这坑,二十四岁才正式入行学习,因此很受两位老人家的特殊照顾,填鸭式的那种。
对此,张汐颜只能庆幸自己的记性不错,从小到大张长寿先生一直让她背家里的藏书典籍,不需要太恶补文化课。
她每天的日常就是:鸡鸣时分被鬼一样的三姑太太从被窝里吓起床,泡药浴,先享受一回在麻辣锅里与蛇虫蜈蚣及无数草药共浴的酸爽。破晓时分出浴,给她一刻钟时间洗漱换衣服。衣服要穿交领道袍,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白腰带,要收拾得净落干净整齐,然后到正屋给三清祖师爷和道祖上香,诵一段经文,或做一段请神供奉的法会。之后是吃早饭,再就是习武时间,腿上绑沙袋腰上缠着沉重的臂环,从最初的基本功开始学,扎马步,弹跳,练力气,一直到中午。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吃饭睡午觉,下午两点起床,到藏里看两个小时的书接受太爷爷的文化教育辅导,到四点吃饭,休息一个小时,又继续练功,到傍晚日月交泰时分打坐吐纳,直到入夜,再泡半个小时的药浴,之后自由安排。
每天凌晨三点起床,没网络没电视没电脑,只有各种典籍古书,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只能看看书早点洗漱睡觉。她三姑奶奶表示,可以带她出去娱乐一下,山里的晚上也有很多好玩的,她敬谢不敏——让一个怕鬼的道士去坟地夜游,呵呵!她是晕着被背回家,一个月没跟三姑奶奶讲过一句话。
她向来少言寡语,三姑奶奶就当她不爱说话性子沉闷了。
张汐颜想,给她一部手机,一根网线,她能吐槽三姑奶奶一本书!
雷打不动的作息持续三年,张汐颜从二十四岁长到了二十七岁,挥别了她鲜嫩的青葱岁月的同时,迎来了结业考试。
她的结业考试选在清明节,四散在外的长辈(考官)们都回乡祭祖时。主考是老太爷,考官则是她的伯父姑姑和堂哥堂姐们。家人在她的结业考试上半点不给放水,下手一个比一个狠,好在她为了早点结束这山里蹲的生活,也是下了苦功夫,顺利通过考试结业,此后,她可以下山后自谋出路。
对此,家人自有安排。
她爷爷今年八十有三,这趟回到老家祖宅就不打算再下山,留在老家养老,他有一座道观要传给他们父女。
张长寿对她说,“你已经年满十八,我们没有义务再照顾你,拒绝你住回家。”
她爷爷微微一笑,说:“那你先到我那里住着,什么时候想搬了,把门上挂把锁就行了。我留在道观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看着处置。值钱的,从家里带出去的,我都带回来了,余下的都是给你留的小玩意儿,你要是看不上,让你二堂哥替你处理了,还能挣笔生活费。”
张汐颜没有储蓄没房没车没工作,只能去继承爷爷的小道观。
道观是真的小,还没有祖宅的一个院子大,前后两进,前院供着祖师爷,后院是生活区,三间房,其中一间被做成了厨房,洗手间和浴室是在院子角落修了个三四平房的小屋子,留了个砖头大的窗户眼,关上门不开灯,能黑到找不见手纸。好在她爹有个冤大头客户,她在金融公司工作时的老板柳仕则董事长捐款为她爷爷重新修葺了道观,很是花了不少钱,就连祖师爷的塑像都添了金身,家电用器也换成了现代化的,很是改善了生活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