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窍无辜地摸头,筷子都没,他拿什么吃。
祁曜本以为金叔会再来一次,谁想金叔只把两双筷子递给她,“你拿着这个。”他将碗底稳稳托在布满老茧的掌心,跟在祁曜身后走出来。
这时祁曜才发觉,金叔的步声与常人不同——这人左腿是从腿根生生折断的,本该是血肉之躯的位置束着根青黑的机械义肢,走起路来啪嗒响,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看起来不怎么稳,奇怪的是掌上的面碗纹丝未动。
金叔放下面碗时,伏在薛窍耳边道,“这个你降不住。”
薛窍脸上表情诚恳至极,“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面汤煮得微微发白,鲜美浓稠,面丝劲道,祁曜挑光了面,又慢条斯理地把面汤喝完,抬头一看,薛窍才吃到一半。
她也不着急,把房里四下看了一遍,严格意义来讲,这并不能称作店,它更像一间个人特色鲜明的会客室。
“我年轻时喜欢招待些朋友来做客,顺带给他们做些吃食。”金叔的脸这会儿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怖了,许是因为眼角的疲惫,给他增添了英雄迟暮的衰倦,“后来他们死的死,散的散,我也懒得再张罗了。”
“好手艺都浪费了。”薛窍摇头晃脑,“还不如传给我。”
“放屁,你不把厨房烧了我就谢天谢地了。”金叔声如洪钟的一吼,薛窍立即乖乖埋头吃面不说话了。
待俩人打着饱嗝捂着肚子离开时,金叔的声音忽响在身后,“薛小子,等你回来我可以把做面的手艺教你,连这个都学不会你就别再来了。”
薛窍挥了挥手,“我记下了。”
两道人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金叔关了灯,自黑暗里呆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大半辈子过得寂寥又憋闷,想找个小朋友过来聊会儿天都要搞这些弯弯绕,从前的他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
他忽然很想喝酒,站都站起来了,才想起来最后一只酒碗早在老胡死的时候就被他给摔碎了。
有酒无杯,空有酒兴,却没可以互损的酒友,兴致一下子就散了。金叔拾起碗,碗里残存的那点余温早就散了,摸起来冰凉,正是他此刻的心情。
屋外依旧无风,窗边的铃铛纹丝未动。
有人长腿一迈,悄无声息地坐在薛窍方才坐过的长椅上,漆黑一片的光景,只照见这人面庞的轮廓,依稀是张秀丽端正的姿容。
金叔才刚送了碗进去,再出来,就看见这不速之客把手放在柜台做的桌面上,眼里含着笑意,微微歪着头看他。
“你……”金叔的表情同见鬼没什么区别。
“我来找你喝酒。”男人的声音靡哑动听,他边说着边取出两只小酒盅,一一倒满,而后自顾自把面前那杯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断头酒。一盏断肠送离人,黄泉路上莫回头。
“他们全都死了,就当是报应,你……也该放下了吧。”
“哦?报应。”男人把玩着那酒盅,残留的酒液落在指上,他慢条斯理地舔了舔指尖,“这个词好听,可我不喜欢。”就像“时间终有一天会带走那些你痛恨的人”一样,空泛得像一碗带毒鸡汤。
“我在地狱里过这十年的时候,常常在想,你可千万别死了,要等着我啊,听说你断腿的时候,我甚至忧心的整晚没睡着觉。”男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恨意,“你当初给我下药,把我送上罗远昭的床时,就没有想过报应这回事?”
“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起他们,我早该金盆洗手的,可我那时心有不甘,总觉得自己屈就了,不该沦落到这么个破地方了此余生……”金叔的声音在黑暗的沉寂里响起,满是茧的手掌却按放在刀柄上。忏悔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可这世上没人会甘心引颈就戮。
男人轻叹了口气,手里的酒盏骨碌碌滚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