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垂了眼睫, “恐怕云家这案不翻,小云大人也没心思考虑亲事。”
这倒是, 云露华知道她这位弟弟面上看着温顺,但实际上和爹爹一样, 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气,要让他背负着罪臣的污名,恐怕此生都不能顺意。
太宁折不屈,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到府上,金凤和纤云带着两个孩子呜呜咽咽半天,生怕她出了事, 再也回不来了。
“玉鹿天天来望,问奴婢您有没有回来,这几日奴婢真是吓惨了。”
玉鹿在第二日就被祁王想法子从刑部捞出来了,但她到底露了面,要是被有心人撞见,恐怕又是一桩麻烦事。
云露华一个个宽慰着,陆皎将娘亲的腰身抱着很紧。
“可惜了,没能给慎哥儿过好满岁宴。”半带遗憾,她又问,“慎哥儿大名起了没,定的什么字?”
纤云说,“哪儿顾得上这个,三爷这几日都在忙活,这事就给落下了。”
云露华摇头,“不行,定名可是大事,得赶紧弄好才是。”
于是晚间陆渊过来用膳,云露华提了提这事。
照着规矩,哥儿定大名,应该上报祠宗,由几个族老一同敲定后再定,但陆渊已经不打算和安乐侯府再有牵连,抚着慎哥儿的脑袋,道:“煜吧,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陆煜,好不好?”
云露华念了两遍,“煜...倒是好名儿,只是不必报祠宗?”
陆渊说不用,“这几日你收拾一下,咱们迁出去。”
先前总听陆渊说要迁府,虽然宅子都找好了,但真要行动,云露华总有几分顾忌,“你怕不怕?”
陆渊一笑,“这有什么好怕的,早晚的事。”
事实证明陆渊真的不怕,第二日风风火火将一些东西往新宅搬,云露华揣测他估计早就想这么干了。
几个在收拾箱笼时,一大帮人赶了回来,安乐侯指着陆渊鼻子骂,“你个逆子!我还没死,你就这么急着分家,今日你要敢踏出这大门一步,就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双亲在,若要分家,的确是有咒死的忌讳,陆渊微微拱手,还是做足了礼数,“人各有志,不能强勉,儿多谢父亲多年来的抚养之恩。”
随人过来的还有陆洺和杨氏,陆洺面上凑着笑,老好人的模样,“三弟,你这是干什么,一家人原好好的,这样闹下去,岂不是叫满京城都看咱们家的笑话。”
而杨氏则冷眼看着陆洺,要是放在从前,她总要顺着说几句,但自从上回的事情过去后,她就越看陆洺越不顺眼,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陆洺看似窝囊,实则定是一肚子的坏水。
再者她为何要劝,原本陆渊和安乐侯就闹得不可开交,要是三房迁出去了,洋儿就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名分,到时继承爵位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再也不用为此费心思,待到安乐侯百年之后,她就是正头老夫人,没人再敢忤逆她了,整个安乐侯府都是她的。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唯独安乐侯气急败坏,他是真没想到陆渊敢分家,这么些年陆渊和祁王之间的来往他都看在眼里,但孩子就是孩子,哪里会明白其中利弊,以为有一腔热血,就能翻天掀地,大展拳脚,到最后摔得鼻青脸肿,还不得他这个当爹的来收拾烂摊子。
这几年虽然祁王也渐渐能挡事了,看上去好像可以与之分庭抗礼,但祁王多年轻,哪儿有瑞王的盘根错节,即便是有,他们陆家既然已经择一主,就不可能再弃之另投,背信弃义,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他该做的,就是尽全力辅佐。
但和陆渊彻底陌路,却是不可能的。
“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养你这么大,你就没真心实意听过我的话,叫你往东,从来你都是往西,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陆渊直起身子来,云露华趴在窗前,看到他眼中的一抹冷色,“那儿斗胆问问爹,这么多年,有没有一次问过儿的想法?”
安乐侯一愣,“你需要什么想法,你是我的儿子,难道为父的还能害你不成。”
话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陆渊又朝他拜过一礼,便转身继续帮着收拾。
陆洺蹒跚着脚步,上前想拉陆渊的袖子,“三弟,你别这样,爹也是为了你好,咱们做儿子的,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忤逆自己的父亲,这可是大不孝啊!”
陆洺看上去在劝,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将矛盾推向更深处,甚至直接在陆渊头上扣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对于他这位庶兄,陆渊曾经是真真正正爱戴过,尊敬过,从没有因为嫡庶之分,轻慢于他,但时至今日,憎恨也提不上,更多的是一片冰冷。
陆渊睨人一眼,“大哥,我劝你就此收手,不然我会新仇旧恨跟你一起算。”
新仇是上回毒蛇一事,但旧恨是什么,二人之间究竟还有什么纠葛,云露华撑着下巴仰头望天在想。
陆洺讪讪道:“三弟,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陆渊没精力和他打哈哈,安乐侯连道几个好,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他一走,乌泱泱一堆人都跟着他走了,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东西并不算少,光衣裳就有数十个大箱笼,里头一大半都是云露华的,再者就是陆渊书房里的一堆古籍书画,还有两个孩子的东西,一共七八辆马车,都还有一些没带走。
到了新宅子,又是一通忙碌,该清扫的清扫,置办的置办,还得找人牙子买家仆,一个个筛选,一连好几日,云露华吃饭都是赶着的。
期间不少人都来贺乔迁之喜,康宁从宫中带了一堆古玩家具,云旭华专门找了十几个好身手的家仆。
高黎容则不同,搬来几箱衣裳首饰,说是要给小娘子打扮的。
这可太贴心了,没有哪个女人嫌自己衣裳首饰多的,云露华喜滋滋全收下了。
但他神情有些恹恹,瞧上去精神不太好,咬着唇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小...小娘子,我要成亲了...”
云露华替他拍手叫好,“那可太好了,是那位京兆尹家的小姐吧,上回见过了,和你很配,听说你俩还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以后一定会恩爱非常,白头到老的。”
高黎容手捂着脸,“你都不为我伤心,我太难过了。”
云露华奇怪道:“干嘛要伤心,人生三大喜事,无非是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前两个你应该是没戏了,但你占了最大的那一个呀,多好的事,高兴点。”
高黎容苦着脸,“小娘子果然瞧不上我,我怎么就不能有金榜题名时了。”
云露华有些为难,“照你的学问,恐怕要费一番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