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几经寒暑,时光从指缝溜走,却让有些东西变得更加坚定。
忘川河畔,六安拦住阿芝,“阿芝姐,你不是常拿地府规则挂在嘴边吗,如今自己怎么不遵守了?!”
“规则之于我不过是因他,如今他阳寿急折,我必须去阻止他!”说完冲破六安阻拦,径自飞去。
建安十三年,曹操向孙权写信言道,“最近,我奉天子之命,讨伐有罪的叛逆,军旗指向南方,刘琮降服。如今,我统领水军八十万人,将要与将军在吴地一道打猎。”
孙权听鲁肃建议将奉命到番安的周瑜急招回来,周瑜到达之后与曹操初战告捷。
纵使非他所愿,可军士死伤他到底还是有责,判官在簿子上狠狠给他记了一笔,让奔波了好几年的阿芝辛辛苦苦给他积的阴德一朝损完。
眼下周瑜与刘备商议完毕,火攻曹军之计已经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周瑜临江而立,冬日的风刮得脸生疼,装满了干荻和枯柴的战船已经淋满了火油,将士按他的要求将外面裹上帷幕,忽然一阵寒凉袭来,他一转头,见她一身飒飒黑袍立于江水之上。
她踏水而来,咫尺之遥,让他呼吸有些凝滞。
“阿芝……”
“阿瑾,不要再打仗了。”阿芝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
“难道要我们向曹军投降?”周瑜反问。
“我不管你怎么做,反正你不要在插手这些事了。”
“你以为降军会有什么好下场吗?况且这是伯符的基业,我要替他守住了。”周瑜低垂着头,又抬眼看她,“你来……就、就只是为这事吗?”
“之前因为你的计策,曹军死了很多人,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判官把账记了不少在你头上,你再这么下去,会折寿的!”阿芝急道。
“再长寿,没有……”没有你又有什么意义。
周瑜沉声道:“我从小研习兵书策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运筹帷幄之间,这场仗我有必胜的把握,我不会放弃的。”
“可是赢了又有什么用?天下依旧是乱的,而你却要因此丧命啊!”阿芝高声道,“阿瑾,我不想你死……”
“死了我们也就不用阴阳相隔了,有什么不好。”周瑜脱口道。
阿芝愣住,半晌才唤他一声,“阿瑾……听我的,好不好?你现在有妻有子,他们离不开你。”
周瑜低声道:“我又不是故意求死,于他们我问心无愧,我身居要职,在其位谋其职,这是我的本分,就算我因此折寿因此早死,也是我的命,也是他们的命。”
两人沉默着,相对无言。
多年不见,任谁也想不到,再见面竟是这般模样。
翌日,战船在风力下冲入曹军,周瑜重创曹操,取得胜利,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赤壁之战”使其名垂青史。
而阿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判官在他的那一页纸上狠狠地划下一笔,力透纸背。
按照白无常的说法,就是她没日没夜的给他攒阴德,也不过杯水车薪。
可她不知她还能做什么,只能徒劳地疯狂地办差。
阿瑾如果死了,他罪业那般重,不会有好轮回的。
她不能让他延寿,至少要让他来世托生在好点的人家,他那样好的人,她舍不得见他受苦。
建安十五年,赤壁之战后两年,身为南郡太守的周瑜在去蜀的路上因箭伤复发病重。
他卧在客栈的房间里,窗户被侍从关得紧紧的,他怎么命令他们,他们也不开,生怕风邪使他病情加重。
最后他屏退了左右,艰难地起身,推开了木窗。
窗外白雪素裹,有棵高大的榆树立在院里,而她娇娇俏俏地坐在树干上,脚丫子晃荡着,看样子心情很好,她没有再穿黑袍,着了件春日才穿的纱衣,粉白色,就像他和她在庐江郡的时候一样。
她容颜依旧娇美,而他却老了。
初见她时,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她在他面前,更像个孩子。
周瑜贪恋凝视她,恍若置身梦境。
阿芝听得推窗之声,偏头看去,看到他,笑着朝他挥挥手,心念一动,从他身后拥住他。
“阿瑾……”
周瑜回身将她揽入怀中,眷恋地闻着她的味道,喟叹道:“阿芝……阿芝,是来接阿瑾的吗?”
“嗯。”阿芝在他怀里仰首,微微闭眼。
周瑜的吻落在她唇上。
再也不用在意什么折不折寿,再也不用在意什么人鬼殊途,此刻,便是永恒。
一人一鬼长久相拥。
“阿瑾,”阿芝蹭蹭他,听得他两声咳嗽,拍了拍他的背,对他笑道:“阿瑾,阿芝很开心。”
“阿瑾也很开心。”
阿芝轻笑着摇头,“阿芝开心的是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