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构想过很多次,如果,如果我还能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那该是怎样的场景呢?
可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我却远比想象中要平静万分。
当我迷茫的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疗养院洁白而一尘不染的病房。
正前方半透明的全息投影正在循环播放着一宗我极为陌生的综艺节目,银白色的金属舱门像是科幻电影中的产物。我的身旁围绕着无数高科技的仪器,滴滴答答的实时监测着身体的数据。
我刚刚坐起身,门口便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幸好,“古老”的敲门仪式还在。我自嘲的想着。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和几个衣着简洁的小护士走了进来。当他们震惊而有条不紊的摆弄着我身上各式各样的仪器并记录着我身体的各项数据时,护士脱口而出的日期才让我终于意识到,我的世界竟然也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年。
多可笑。我在他的世界切切实实的度过了二十八年安逸的时光,却好像是闹着玩一样,一眨眼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熟悉的朋友们已步入中年,和平安逸的年代不复存在。无数的流血与牺牲,炮火纷飞的巫师战争,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紧绷而暗无天日的阴霾之下——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都是那个每日枕在我身边说“晚安”的男人。
当我侥幸回到自己的世界时,它居然也悄无声息的度过了二十四年的时光。超前的仪器,陌生的环境,甚至是程式化的微笑,似乎只有我是被时间抛弃的废品。
没过多久,哥哥便步履匆匆的赶到了病房。我看到他的眼角爬上了细细的纹路,往日里我羡慕不已的秀发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斑白。
“我是在做梦吗......”我看到哥哥的眼眶变得通红,难以置信的望着我。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被他紧紧搂住了身体。
“哥,哥,喘不上来气了......”我无奈的轻推他的肩膀,可感受到他颤抖的身体,我还是暗暗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过了一会儿,不用我,医生就过来把他毫不留情的拽离了我的身体。
“病人还需要检查,家人请控制一下情绪。”医生毫不留情的托了托金边眼镜,举着记录板吩咐助手们继续调试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器。
等哥哥终于平复了情绪,接受了我的确时隔二十四年再次醒来的事实,我才慢慢在交谈中得知了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十年前,人工智能主导的第三次工业革命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而眼光独到的哥哥占领了科技革新的风头浪尖,一跃成为三大巨头公司之一的最大股东,而我,则是在二十四年前的那天,彻底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二十年来,哥哥为了我的病拼命赚钱,大力支持科技与医疗创新,而也是这份执着,让他抓住了人工智能的商机,并筹建了我所在的这间疗养院兼科研中心。
等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后,我脑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哥哥要一面镜子。
他眼神复杂的递给了我。果然,我的容貌在这个世界同样没有丝毫变化。
时间在我身上彻底停止了步伐。
“哥哥在十年前便发现了你容貌不再变化的事情,害怕你被有心人发现,捉去搞一些奇奇怪怪的研究,干脆打算自己筹建一所疗养院。也许茉茉真的是哥哥的福星吧,机缘巧合我才认识了你现在的主治医生和这家公司,算是赶上了时代的浪潮。”
正当我们在平静的叙旧时,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冒冒失失的闯进了病房。
“爸!姑姑真的......”他扭头看到我的时候,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没了声。
我恍惚的看着这个在我记忆中还是窝在嫂子怀里叫着要吃糖的小奶娃,一眨眼竟然也已经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哥哥温和却毫无质疑的将他赶去了旁边的休息室,我看着侄子连影子都不情不愿的样子,再一次升起了一股对自己浓浓的厌弃感。
我知道,这个世界也容不下我了。
当哥哥转身回到房间时,我轻柔而坚定的将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他。
那个世界,那个人生,和......那个男人。
看着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我闭了闭眼,接着说道:“哥哥,我现在需要大量的咖啡,茶,兴奋剂,或者是一切能阻止我睡觉的东西。否则,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在这个世界待下去。”
哥哥红着眼圈看了我半晌,哽咽的应了一声。
后来,我知道了,妈妈十几年前在前往一场商业谈判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爸爸也在前些年因病撒手人寰。哥哥和嫂子的生活平静而幸福,小侄子平安长大,除了有些调皮捣蛋以外,一切都好。
“他都多大了,还调皮可爱......”哥哥无奈的看着我。
“往常就是你最宠他了,想去哪里都说行行行,我和你嫂嫂拦都拦不住。还记得那次去动物园吗?他非要说猴子是孙悟空,要看它七十二变,人家正经猴子哪里有那个本事呀,他就哭闹着耍赖皮。你拿他没办法,就偷偷去小铺子把人家过年装饰的金丝带要来系在头上,骗他说自己才是孙悟空,搞得他后来回家一直缠着你要拔你头发看会不会变成‘小孙悟空’,可把你给愁的啊......”
“还有那次,在公园,你......”
突然,砰的一声,我那个“调皮可爱”的大侄子踉踉跄跄的跌进了房间。
看着他涨红的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哥哥扶额叹了好几声气,总算是劝住了这是自己家的孩子,要忍。
再后来,哥哥问我要不要见一下原来的同事,却被我笑着拒绝了。
他哀伤又了然的凝视着我,轻柔的摸了摸我的头:“哥哥舍不得你......”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