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质不纯,本就无甚花纹的银面磋磨刺目,程藏之能猜出这银锁的主人身份寒酸。
果不其然,赵玦说:“这是青京棚户街一个老妪用自己仅有的银饰给独子打造的,老妪独子是书学的学子,叫秦承,刚及冠就很争气的考入了书学,一月前说是要离开书学,当个私塾先生,因此跟老妪挣执几句后说是回书学。但是,秦承根本没回书学,消失了一个月。”
捏了捏劣质的银锁,程藏之哂笑,“你说秦承是自己考入书学的?”
他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赵玦狐疑的看了他两眼,语气更加坚定道:“老妪与其街坊邻居皆是这般说法,书学院长亦是如此说辞。”
程藏之嗤之以鼻,“虽说国子监奉行孔圣人那一套有教无类,但你瞧瞧国子监的学生有几个是出身寒门的,光就束脩这秦承都未必承担的起。”
赵玦恍然大悟,有教无类学术下移不假,可国子监也没说无偿授业解惑。更何况,国子监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私塾,束脩只怕低不了。
“况且,宰相一派与御史一派相争,咱们那个皇帝仗着颜家中宁军只会独善其身坐收渔翁之利,紧跟朝廷风向标的国子监还能有这样清新脱俗的举动。”程藏之啧啧两声,“我还真不信国子监能如此高风亮节。”
“公子的意思,国子监有猫腻。”赵玦抿唇,朝廷党派纷争,连读书人都未能幸免于难。
“见不得的勾当他们做的还少吗。”程藏之觉得乏味无趣,摆摆手挥别赵玦,“我去见颜岁愿。”
程藏之到颜府时,刚巧碰上了安帝身边的大太监。
宇内内侍省内常侍杨奉先头戴梁冠,腰间系一块圣人所赐的心迹双清银牌,站在颜府前厅。皮影戏里一般标整的皮面温恭有礼,没有一点圣人身边红人的架子。
杨奉先温温笑着,一双狭长双目略略瞧了一眼玄如夜水衣袍的程藏之,眸中精光略微闪烁。
程大人要比他还要尽忠圣上,圣上一句无奈牢骚——何人可救救颜家这位尚书,程大人自告奋勇不止,更是鞠躬尽瘁。
决心要更加尽忠职守的杨奉先取出圣上手谕,道:“颜尚书、程大人,书学乃是国子监之下国立学院,书学之案,圣上的意思是再慎重些,颜大人,圣上这不是在庇护刘尚书之子。”
杨奉先将圣上手谕双手奉与颜岁愿,一霎寂静,无人接过手谕。杨奉先预备将手谕塞给颜岁愿,程藏之却是率先接过手谕。
他道:“杨公放心,本官与颜大人皆是三法司中人,大理寺会同刑部共进退。定不与国子监抹黑。”
杨奉先笑容晕开,满面春风,也道:“程大人玲珑心,内家自然放心。”而后忽的想起什么,杨奉先又补充:“佥都御史岑望大人也会代表都察院参与书学之案。”
语毕,杨奉先似脚踩风火轮火速远离是非之地。
再瞧颜岁愿,脸黑如煤,气聚丹田仿若是随时能爆炸的气囊。
程藏之叹气,伸出右长臂就要把颜岁愿往怀里揽,意欲趁机袭摸颜岁愿的脖颈。得寸进尺的程藏之险些就要伸进衣领触碰到一点银光,颜岁愿便钳制住他右手腕。
嘴角噙着暧昧之笑的程藏之毫不犹豫前倾贴向颜岁愿,却被颜岁愿一拳打在腹部,反锁着程藏之右臂的颜岁愿狠狠发言:“是不是你进谏圣上调来岑望的?”
背对着颜岁愿的程藏之不见君如何忿然作色,只是委屈道:“岁愿何出此言,你与岑望不合,我如何不知,怎么会主动让岑望来扰你心烦。”
言辞诚恳,语气款曲。若非颜岁愿听惯了,只怕真要信了程藏之的鬼话。
他并非与岑望不合,事实上,他与所有同僚都不太合得来。
只是,都察院那群御史与宰相刘玄统领的五部斗如水火,此次祸及户部尚书,佥都御史岑望搅和进来,目的可想而知。
“哎!岑御史!”
颜岁愿抬头,一时松懈被程藏之攥住肩头转了个圈。下颌架在程藏之肩头的颜岁愿咬牙切齿,怒火冲天意欲泄愤于程藏之,却听见身后有人开口。
“伤风败俗!有辱家门!”
程藏之暗叹,这岑望来的还真是时候,得,下回再下手。
岑望怒斥的极其解恨,他早就看不惯颜岁愿一面刚直不阿的洁身自好,一面又与程藏之不清不楚。
目下见了二人亲密相拥,彻底坐实流言,登时忍耐不住,涵养与矜持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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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法司:都察院刑部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