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个人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然后虚弱的睁开眼睛。
陈锦鲲忙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受的伤?要不要我帮你找到家人?”
那人却摇一摇头,问陈锦鲲:“此处离鱼龙书院还有多远?”
“不远,至多再走半个时辰就到。只是,你这样的伤势……”
那人又从身上摸出一封信,“少年郎,我看你相貌堂堂,是个值得托付之人,能否帮我办件事,把我身上这封信交给鱼龙书院的耶律大人。”
“耶律大人?耶律旭阳?可以倒是可以,只是现在鱼龙书院还未开学,需到殿试之后才会开课,也不知道耶律大人此时在不在书院里。”
那人脸色有一丝异样,“你怎么会对鱼龙书院的事情这样清楚?”
“我是鱼龙书院的弟子。”
那人马上面带惊喜,“那我满村的冤情有望昭雪了。”
“冤情?什么冤情?”陈锦鲲脸上有一些迷惑。
那位伤者便慢慢道来:“我叫曾延亮,是渝县辖内曾家村的村长。原本我们村生活富足,村民们安居乐业,倒也过得舒心自在。但是去年年底的一场雪灾,把我们要收的粮食全部冻死了,村民们没有收成,却还要被逼着交人头税。”
“我知道朝廷一向有个规矩,天祸之年可以减税,可是今年这样大的雪灾,我们的赋税一丁点也没有少。而且救济粮一点也没有发下来,村民们日子难熬。”
“渝县的县令跟我同姓,算起来还是远亲,看着村民们的日子这样难熬,我便到渝县衙门走了一趟,拜会了县令大人。可是县令大人说,救济粮是发下来了,但今年受灾的村子多,粮食有限,只能先帮其他村子。”
“我一向了解曾县令人品,知道要想先得到救济粮,便要贿赂这曾县令。我凑了一百两银子送给他,可曾县令银子收下了,却没有分发一丁点粮食给我们村子。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曾县令的亲戚在渝县开了两家粮铺,朝廷发下来的那些救济粮早就被放在粮铺里,当成私家的粮食售卖。”
陈锦鲲听到这里,不由的有些愤怒:“岂有此理,我知道那贪官素来爱受别人的贿赂,却没有想到他的胆子居然这样大,连朝廷的救灾粮也敢贪!”
“我当时也气不过,就想着弄到证据,到时候告他一状,就算不要回我送的银子,至少也逼着他发放一些粮食。我跟他开粮铺的亲戚见过几面,便攀了一点关系请他喝酒,灌醉他之后,他便酒后吐真言。原来这两家粮铺表面上是曾县令的亲戚在经营,实际上幕后老板却是曾县令,每个月他们都要向曾县令上交银子,还要把帐本拿给他看,那帐本上就有曾县令私自扣下的救灾粮。”
“我便使了一些手段,弄到了他们的帐本,偷偷临摹了一本,然后拿着帐本到知府衙门去告他一状。可没想到那知府居然跟渝县县令是一伙的,不但不惩治他,还说我污告,打了我的板子,又说村子里的村民都是刁民,不但不会给我们救灾粮,以后的赋税还要再加两成。即便这样,他们还不甘心,怕我接着告状,又一路尾随我。”
“我辛辛苦苦走这么一遭,为了贿赂那曾县令,我已经用掉了自己家里的,还有村民们凑起来的所有钱,如今受了一肚子的气,两手空空的回去,叫我如何甘心?我听说鱼龙书院的学监大人跟皇帝是旧相识,就斗胆告御状,可没想到半路上遇到埋伏,还好我够机警,跳下了马车,却还是要死在这荒郊野外。”
曾延亮说到这里,眼睛里面满是不甘的泪水,“我死不要紧,可惜的是村子里面那些无辜的百姓,他们原本有家可归,现在却被逼成了流民。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也大多饿死、冻死了,没死的也是靠着树皮勉强维生,一个好端端的村子变成这样,身为村长的我心痛呀。”
“好在我没有把那本帐本放在身上,而是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少年郎,你既然是鱼龙书院的弟子,也一定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传交给学监大人,我代我全村的人向你谢过了。”
陈锦鲲听完曾延亮的故事,心情很是沉重,他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很有正义感,郑重的对奄奄一息的伤者说:“放心吧,像你这种冤屈,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听到,都会替你伸冤。我一定会帮你把信送到,你跟你村民们的冤屈,一定会得到伸张。”
曾延亮听得眼睛一亮:“少年郎,你愿意替我告御状?”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像这种肖小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陈锦鲲说得热血沸腾,而阿瑜在旁边听到却微微有些担心。
“好,好,真不愧是鱼龙书院的弟子。”他一时情绪激动,竟忍不住不断咳嗽起来。
用最后用一口气说:“来,我把埋藏那帐本的地方告诉你。”
陈锦鲲低下头来,仔细倾听。
“那帐本……在……在……”。
曾延亮话没有说出来,他伸出一只手,然后手指朝上伸出三个手指,眼睛往上一翻就咽了气,带着一生的屈辱和一个秘密就这样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