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探望(1 / 2)

贺兰靖满脸沉痛,红着眼眶道:“回皇上,贺兰松昨日夜间令人送了信来,正是如此,臣,臣也是听许大人说的。”

卫明晅咬牙坐正,右手几乎捏碎了身上的暖玉,这才强自振作了精神,问道:“贺兰大人,朕听说京郊的病迁坊已是人满为患,那里潮湿阴冷,怕是不利于养病,惠武王的旧宅已然修缮好了,着贺兰松回来养病。”

贺兰靖大喜,他心疼儿子,京郊病迁坊早就是个死人窝,贺兰松在那里养病,只怕要死得更快些,但若将人迁到京师,却又将为害皇城,他是内阁首辅,凡事当以公为先,因此喜过之后便又避嫌道:“皇上,不可,京中黎民百万,若是将疫疾带到城内,那就是灭顶之灾。贺兰松万死也难辞其咎。”

卫明晅苦笑,喃喃道:“他便只一条命,如何能万死。”

百官附和贺兰松,皆道:“陛下和两宫太后皆在皇城,万不可冒此风险。”

卫明晅听着众臣嚷嚷,拍了拍桌案,道:“噤声!去寻一顶轿子,密不透风的,将贺兰松和黄院使都接到惠武王旧宅去养病。”

众臣仍旧不愿,若将疫疾带到城内,他们皆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因此谁也顾不上卫明晅高兴不高兴了,各个拼了命的死谏,比之当初楚有昭当廷撞柱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明晅冷冷的看着众人,等他们说的累了,便对冯尽忠道:“传朕口谕,着禁军去办此事,越快越好,不得延误。”

冯尽忠当即领旨去了,禁军只听卫明晅的,群臣再劝也是无用。

刘开阖以头抢地,哭道:“皇上,使不得啊,江山社稷为重。”

卫明晅也不生气,面色淡然的道:“内阁拟旨,立皇四子为太子,以安天下,以固国本,两宫太后和诸皇子皆出宫避病,自今日起,罢早朝,列位臣工若有恐惧者,亦可奉皇子出宫,朕绝不会怪罪。”

众臣哑然,恒光帝正当盛年,本不必如此早立太子,如此安排,这是存了死志,要和皇城共存亡。

不,哪里是和皇城,这是要和那贺兰松共存亡啊!

贺兰松不是被陛下厌弃了吗,不是已经娶了媳妇成了亲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和圣上藕断丝连,竟让恒光帝拿整个京师给他殉葬,当真是红颜祸水,比那褒姒妲己妺喜都更可恨。

贺兰靖泣道:“陛下,太子尚小,您可要保重身体,以国祚为重,臣,请陛下出城避难。”

卫明晅苦笑道:“朕也是冲龄践祚,有两宫护着,有你们重臣辅国,朕能安心。”他只说幼年登基之事,却不提出城躲疫,摆明是存了死志,竟颇有托孤诸臣之意。

刘开阖大惊,叩首道:“陛下此言,是置臣等于死地啊。”

卫明晅看向贺兰靖道:“贺兰大人,瑾言是你亲子,你说当如何?”

贺兰靖忍痛道:“家国大义之前,个人私情自当靠后。”

卫明晅对着群臣道:“你们呢,也是如此吗?”

群臣一愣,均被问住了。

卫明晅呵了一声,道:“朕做不到!家国私情,朕都想要。”他眼眶通红,强忍着心中酸楚道:“朕也求求你们,体谅体谅朕的私心。现下万事皆要用银子,百姓安置,更是处处离不了户部,当初是谁扶户部于将倾,如今若有为难事,又当向谁去问?朕的户部尚书只有贺兰松,除非他死了,否则,朕绝不做良弓藏、狡兔烹的蠢事。”

当日贺兰松和黄院使便被禁军送到了惠武王旧宅,太医院院判葛宵延亲去问诊处方。

黄院使本是致仕之年,却因公干染了疫疾,卫明晅感怀愧疚,责令太医院全力救治,无奈他年事已高,昏睡了数日,灌了无数汤药进去,却仍热势不退。

贺兰松却是年少力壮,虽也是高热咳血,神志却尚清醒,他喝了药,便裹着被子坐在窗前想看月亮。

可惜天色阴沉沉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

他昨日醒来便觉周身酸痛,仍是强撑着去了病迁坊,最终因高热晕厥,醒来后便已经到了此处,知道染病,他心下倒是安宁平静的很,并不觉的震惊畏惧。只是,有些想念父母双亲,想念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还有朝堂上的卫明晅。

瘟疫横行,江城大乱,边境不稳,自己又病了,他还好不好?

贺兰松呵着冷气,看着冷清的苍穹,几乎就忘了上次和他同赏明月是何时了?

宅子里很安静,连风声都听不到,贺兰松想着这些年的轻狂岁月,倒不觉得悔恨,就是有些可惜,早知如此,就该早早表明心意,或者再干脆些,快刀斩乱麻,早些离了他的身旁,也免得他伤心烦恼。他这么想着,就愈发觉得思念,想在死前能见一见他,听他说两句话。

“明晅啊。”贺兰松轻轻地开了口。

“我在这里呢。”